“当今世上言刘者称道州”。道州刘氏,在各支刘姓氏族之中无疑是最显要的一支。
据“剑乐府”中珍藏的史料记载,乐逍遥一生中拜过一百零八位老师,涉及各行各业,且无一不是其行业中的佼佼者。在“广成剑首”乐逍遥还未独步天下之时,刘家祖上刘清陶正是乐逍遥一生中唯一的一位剑术老师。
刘家延续至今,早已不能比当年显赫。好在刘玄很小的时候就得温天竹器重,后来温天竹成为华清之地唯一的江湖盟主之后,更称赞刘玄为“江湖夜雨十年灯”。
刘玄倒也不负众望,年不足三十在江湖中就已经罕有敌手,更得“水铸”苏慕容铸剑相送,在江湖上已隐隐有当年江湖盟主之风。
张小闲随着两人来到来到刘府门前,略一眺望便能看到府内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山石木林之上氤氲之气淡淡缭绕,终究是源远流长的世家与寻常士族大族相比终究是气象不同。
算起来这还是张小闲第一次来到刘府。他与舒默分别就在道州,所以他一直都很排斥进入这片地域,看到别人欢乐又难免不会勾起些许离别之情呢?
所以当年他“神指”有成,要踏上去寻找舒默的道路把儿子交给刘玄抚养时,也都只是在镜月湖前相别。
这时有一小仆走出,略带疑虑地看了张小闲一眼,见刘玄并没有如何避讳,才小声禀道:“刚刚史先生来了,正在书房等候。”
刘玄闻得史先生三字心中就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他虽然喜欢把江湖上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但却并不喜欢麻烦。
张小闲说他是活在自己的江湖梦中其实并没说错,他喜欢的江湖简简单单,快意恩仇,更可一笑泯恩仇,不喜欢太多的阴谋和算计。
但不喜欢并不代表就没有,有时候刘玄也笑自己的虚伪,一边拥抱着黑暗,一边又奉承着光明。
五国时期,晋国之内共有刘、史、赵、庞四大士族,几乎一半的官员,六成的军队,九成的土地都在四大家族的掌控之中。五国后期庞家次子庞染因与赵家一女子赌气而叛逃出国,后来官至宋国上将军后更是连番领兵入侵晋国境内。
放肆到如此地步,晋王也拿庞家毫无办法。
四大士族之中,刘家历来在兵部声望极高,又以武学世家的身份屹立于江湖,在朝野两边都拥有的复杂关系网和绝对的实力也就奠定了刘家的超然地位。
后来温天竹成为江湖盟主之后致力将国家之间的恩怨与江湖隔绝开来,那时的刘家已是今非昔比,与其它三大士族在朝堂之上的博弈更是力不从心,在当年只有十余岁的刘玄撮合之下,拨弄晋国命运数百年之一的刘家也终于走下舞台,成为一个纯粹的武学世家。
当年的刘玄也丝毫没有料到,此举让刘家在晋国破灭之后在四大士族中受到损伤最小,再次一跃为道州最有名望与实力的世家。
刘玄将佩剑交给小仆,回过身来沉声道:“那福伯您先和小闲去见小晚吧,我去会一会他。”福伯点了点头,抬手对张小闲说了一个请字。
张小闲不知那位史先生是何方神圣,但看刘玄的神色就知道是个麻烦货色,自己一身的事儿丝毫头绪都没有,也就甭想着去替刘玄分忧了,当下拍了拍刘玄的肩膀,向着福伯所示的方向走去。
看着好友孑然一身的背影,刘玄在心中暗叹一声,转眼又恢复了一个当家之人应有的样子,轻声道:“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去便好。”
小仆低头一礼后即刻退下,刘玄还未到书房,就看见那位出自书香之门的史先生正向着自己走来。看样子史云修确实是个儒雅可亲的读书人,但刘玄却清楚地记得曾今此人的一句话,就使得宋晋两国无数兵民遭受连年战乱之苦。
刘玄见得这位少年时期无话不谈的好友便停下了脚步,抬手一礼,面无表情,道了句:“世兄,好久不见啊?”
史云修嘿嘿一笑,走到刘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称赞似的点了点头,熟络道:“国破之后为兄忧心如焚,一直没能得空前来探望一二,实属抱歉啊!”
刘玄转过身,立在回廊向外望去,面无表情,淡淡道:“回想起来,我们四人也有二十多年没有一起聚过了吧?”
“呵呵。”史云修一愣,到底是个心思活络之辈,干笑了两声立马将话题转移开来,说道:“我刚才在府里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子在练你们刘家祖传的‘三两波纹醉’,莫非是你徒弟吗?我看此子面如满月、眼神灵动,若是培养得当日后成就绝对不凡。”
一见史云修仍旧是有意回避当年之事,刘玄也不想做步步紧逼之人,也就作罢。这时面目之上才有点笑意,瞥了史云修一眼,似乎是看不上史云修的眼光而轻蔑道:“你说他不凡,那只是因为没见过他爹罢了!”
史云修眼眸之中闪出一抹亮光,他会称赞那名少年,绝不仅仅是源于奉承。
那少年不过十来岁光景,就已经将放在华清江湖之中都属于最上层步法之一的“三两波纹醉”学到十之一二。这本就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那少年学会的十之一二之中仅有一分形似,而有五分神似,这便说明此子对于这门步法的领悟度远远在熟练度之上,会形成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此子疏于练习,要么此子悟性极佳!
二者之中,史云修更加倾向于后者。
但看刘玄的语气,此子与其父亲相比似乎微不足道,这让史云修也不由得好奇起来,心中一动,若将此人也拉拢到麾下不知能为反抗景和的大军增添几分力道?有此一念,史云修脱口而出道:“那是何方神圣?”
刘玄眉目之间的笑意更盛,道:“若是有缘,我不说世兄日后也会见到;若是无缘,我说了世兄费尽千辛万苦也见不得。”他说完也没想着给史云修再纠缠的机会,脚步已经开始向着书房移动,“世兄且来喝杯茶吧!”
史云修缓缓跟上,一边说道:“你什么时候也信缘分了?”
刘玄一叹,“一直都信,只是世兄不知道罢了!”
史云修知道刘玄是又想起了庞染与赵家的那位女子,这么多年他的心中对三人始终心怀愧疚,也不愿再提当年旧事,此刻刘玄如此一说,他便哑口不再言语。
在书房落座之后,刘玄将茶具摆开,用烧沸的水过了一遍,煎茶的过程其实十分繁琐,但他悠然以对,“世兄如果心里有话,可趁此都说出来,大家也好痛快一些。”
刘玄这话说得十分透彻,透彻到让史云修一听便知道此行目的十之七八已是不能够了,他略一思量,还是开了口,说道:“记得高祖立国时,我国尚小,任列国鱼肉而不敢言语。后来得我等四族先祖鞠躬尽力辅助才得以立住根基,随后独占中原,应对四方强敌。才有那万家兴盛,百姓安康。想如今晋国破灭,众人不念亡国之恨,报君效忠,这么些年我常以此为痛。”
这时茶已渐沸,气息如兰从紫砂壶嘴升腾而出,萦绕四周。刘玄提壶斟茶,雾气绽放结顶,于眼前缭绕。
“我相信世兄当我晋国忠君爱国之典范,但我也能感受得到,世兄的这份忠诚并不纯粹。”刘玄放下紫砂壶,提起一杯放在这位童年挚友前,淡淡道:“我刘玄虽生在晋国,然常以剑者自居,目光所及之处名为江湖。一方土地姓甚名谁,天下百姓属谁庇佑,其实与我无关;人单力薄,也懒得去管。世兄饮些茶水也就回去吧,我们道不同,切莫让那点微末的情分就如此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