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生以江湖切口盘道,对方直言不讳,承认自己杀人后又遭人追杀。
两人出屋,只见天井石桌旁,斜倚着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此人方脸阔口,鼻如悬胆,茂密的络腮胡子长满面颊,一双牛眼凶光毕露,看模样就是个狠人。
大汉左胸中枪,右腿有刀伤,胳膊和双肩的衣服碎成数条,他丢了一根金条在石桌上道:“你们走吧,明早再回来,这条金子,是赔你们家当的。”
“在下斗胆问一句,怎么称呼,何以至此?”叶浮生道。
“我叫李龙山,因为杀了吴汉民,所以被一帮狗咬上了。”大汉满不在乎道。
龙總却暗中吃了一惊,这吴汉民乃是76号特工处的“行动队长”,而这处机构,实际是替日本人做事的,杀了一名“日本特工”,在如今的上海,等于捅了天。
“我看阁下是个江湖人,怎会对日伪特工下手?”
“奶奶的,老子杀他不是替天行道,而是为了一个妓女出头,吴汉民这兔崽子,睡了人不给钱,还打断了妓女肋骨,老子喝酒时无意中听说此事,当晚又在闹市遇见了这兔崽子,一时没忍住,就把他干了。”
人声越发清晰,似乎就在门口,李龙山拉开枪栓,看了一眼弹夹道:“流弹不长眼,二位赶紧走吧。”
“我箱子里有一条黑色的长布袋,你去取来。”叶浮生对龙總道。
龙總进屋找到布袋,只见材质类似冰蚕丝,触手柔滑如水,一片冰凉,虽在箱中折叠摆放了很长时间,却无半点褶皱,交给师父后,他道:“李大哥,你能信我吗?”
李龙山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只要你别出声就行。”
不容多想,李龙山沉声道:“我已走投无路,全凭先生维持。”
叶浮生抬手一扬,黑丝布袋展开,将李龙山和石桌遮住。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人和石桌所在,居然凭空变成了一座古朴陈旧的石碾。
青石制成的石碾,以木头支架固定,看不出半点破绽,甚至雨水侵蚀的斑点和土黄色的灰尘,都看的清清楚楚。
“咣当”,院门被人踹开,五名身着黑衣,斜挂盒子炮的男子冲了进来。
一人牵着狼狗,守在门口,其余几人冲进屋里,一阵乱翻。
龙總心里紧张到了极点,叶浮生却面色自若。
一阵翻腾,搜查过房间,众人回到院里,一名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男子,在两人身前来回走动几步,道:“把人交出来吧,别逼我们动粗。”
叶浮生并没有否认,语气平静的道:“确实来过,不过人又走了。”
“擦那娘,当我是戆大?”那人抬起手枪,顶在叶浮生的脑袋上。
“长官,屋子就这么大,你们也都搜查过了,真有一个大活人,我能藏哪儿?”
那人就在“石碾”边上,稍微碰触,就能察觉异常,龙總冷汗一股股往外冒,就听师父道:“總儿,烧水泡茶,请几位长官屋里坐。”
守在门口的人道:“你是龙總?”
借着手电灯光,龙總看清对方面容,正是侦缉队的一位老同事,这人很早就离开了,没想到去了76号特工处任职。
持枪人道:“你们认识?”
“林队长,他是侦缉队的。”说罢又问龙總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看大伯的。”龙總勉强挤出一丝笑。
林队长眯着眼,放下手枪冷冷道:“那人往什么方向去了?”
叶浮生道:“翻墙往东边逃了。”
林队长低声咒骂了一句道:“娘的,进了黄浦江,就没处找了,快追。”说罢,一行人又飞快的离开了。
等人走远,龙總正要“揭开石碾”,叶浮生道:“御崖袋能盖不能掀,需用木棍挑开。”
找来一根干燥的木棍,叶浮生走到西面,将木棍插入“石条底座”,向上一挑,“石碾”飘上半空,又恢复布袋形状。
龙總这才看清楚,布袋内侧,有许多细入牛毛的小刺,若贸然掀开,小刺入体,便会被扯下一片血肉。
李龙山已经昏厥,抬进屋里,处理了伤口,收拾御崖袋时,龙總仔细观察表面,不见一点青石图像。
“御崖袋,是古代夜行刺客遁形所用,利用光线折射,使人视觉产生错觉,对着光,是一处石碾,背着光,就是一条黑布。这不是魔术,而是伪装术。”叶浮生解释道。
李龙山身体结实,止血后没多久便醒了,谢过救命之恩,就要离开。
“你现在出去,走不了多远,伤口会再度崩裂。”叶浮生道。
“我留在这儿,万一他们回来,这屋子里的人都得死。”
“既然走了,他们就不会再来,你踏实在这儿养伤。”
话音刚落,就听一人在屋外道:“可别小瞧人了。”听声音正是林队长。
李龙山立刻抄起桌上的驳壳枪,只是重伤后,身体虚弱,枪没拿住,掉落在地。
围墙上人影晃动,五人翻墙而入,林队长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屋门道:“都给老子滚出来,一帮山野刁民。”
李龙山叹了口气道:“对不住了,是我拖累你们。”说罢,就要持枪硬闯。
叶浮生方寸不乱,一把按住他道:“别乱来,咱们见机行事。”扶着李龙山,出了屋子。
“你个小赤佬,胳膊往外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林队长手枪比划着,对龙總嚷道。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吴汉民是我杀的,放过他二位。”李龙山道。
“事已至此,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格?”
“你们是如何发现上当的?”叶浮生道。
“算你们倒霉,狗鼻子尖啊,总想往回跑,拖都拖不住,回来一看,果然抄了个老底。”
林队长走到龙總面前道:“你大伯是个罪犯,身为警务人员,你就该大义灭亲,这点觉悟都没有?”
“我师父不是罪犯,是好人。”龙總顶撞他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说着话,枪便顶在龙總额头上。
“我师父不是坏人,李大哥也不是坏人,究竟谁是坏人,林队长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