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收件人互道客气用语之后,收件人离开,冯文亦无意识地目光横扫周边。一幕,清晰的背影就录入冯文的眼眸之中。
太过熟悉的背影,太过催人悲从心起的画面就这样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不错,这熟悉的背影正是自己的母亲,朴实的中年妇人。而她蹲着身子,低着头,寻找着、捡拾着菜叶中颜色较鲜,被人遗弃的、可以吃的蔬果。
过于仔细,连不远处儿子顾望的眸光都没发现。她正陶醉在捡拾了半塑料袋的蔬果的喜悦中。
冯文张大了嘴巴,欲喊却终未出声。眼眶中的泪水开始打转,悲伤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扯拽一般。
“走了,冯文。”
是杨师傅的招呼,人家可不愿意这样无意义地浪费一秒半分的时间。早点回去,早点和冯文在车上说笑消磨时光多好!
“哦!”冯文应到。他没多说点什么,也没打扰母亲继续捡拾菜叶果蔬。只是默默地离开,回到车上。
强压着内心的苦楚,眼眶中的泪水也被坚强的冯文给止住了。回到车上,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应该给师傅一个好的脸色的。
师傅似有发现,也似乎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一旁的妇人肯定是因为家贫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的。
可能在师傅的眼里,冯文多看一眼刚才的中年妇人,是觉得人家可怜而已。这不,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光有同情心又能怎么样呢?
车继续朝前驶去,师傅继续讲述着曾经的旧闻和趣事。冯文脸上挂着不违和的笑容,而心头却在滴血,绝对是师傅不能知晓的。
那一角,忙于捡拾菜叶的母亲突兀地回头,仿佛她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也好像是一阵风,带来她时刻挂念着的两个男人。一个垂死边缘的丈夫,一个人生起步,却深陷苦难的儿子。
目光扫过四周,没熟悉的行人,她似乎听到儿子名字的声音也不知来自哪个方向。再一个,她可是在捡拾菜叶,本就自卑地抬不起头,这会,毫无发现,那么埋头整理,快速起身,急速离开才是当前要做的。
固,母亲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因为,就在儿子上车之后,她才脑海里隐约感觉到,迟来的感应倒顺利地避开了母子在这番凄凉环境中的遭逢。
然而,母亲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痛了冯文的内心深处。一个成年男子,热血激昂,纵有战斗艰难困苦的决心,却无法改变当前囧苦的生活凄景。
不知该如何面对,可母亲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冯文的一颗血未流干的心头。儿子是母亲肚子里的蛔虫。他当然知道母亲出于无奈才这般拾捡被人遗弃的烂菜叶的。
且,刚才他及时转身离去,非但不会因为没有阻止母亲,反而会让母亲保存了最后的一点点颜面,他心中也保留了一丝丝的自我安慰。
心痛如何救治,无人知晓。冯文只得将苦闷深藏。他勤力地工作,四顾无人,此刻仿佛只他一个。
倒也别说,小伙子的年轻努力,挥洒汗水正被一个人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此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们公司里的会计方大姐。
忙完了工作,午餐都是由公司安排。自然,冯文和大家都一起凑过去,去取各自的盒饭。随即,拿了盒饭便又散开。
冯文独自一人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孤独地吃着公司里配发的盒饭。心里很不是滋味。望着盒饭里有肉有蔬,他这会最担心的就是母亲一人在家可是吃着别人都不要的烂菜叶呢!
不觉间,眼中泪水开始打转。然,这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不该流泪的。所谓七尺男儿有泪不轻弹。冯文必须也得做到。
餐闭完事,稍作午休。下午的货件还得继续整理投送。
有的同事带了躺椅,有的同事则趴在办公桌上就此休息,唯有冯文不得安然入眠。这么短暂的一会小憩,他仍无力放下母亲捡菜叶的悲苦烙印,真可谓“他人睡时我独醒。”
下午的时光并不比上午轻松,反而随着新快件的到来。分拣忙碌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冯文随师傅一同分拣他们配送区域的货件,忙的已经低头不抬的状态。
直到全部分拣完成,这该继续配送的时刻又次来临。
快递车穿街过巷,给每个收件人送去期待的物件。而这种工作的意义是辛勤的,自然也是快乐的。
送完所有快件,唯一还剩下的一个包裹便是城西菜市场某位收件人的。车在灼热的街头穿行,空气浑浊干燥。即使风声呼呼而来,亦是热浪席卷。
停下,该冯文下车去研习送货的流程,他焉能不练习这些呢?可,内心的困顿,让他一时茫然无措,竟然只知道拿着快递就下了车,站在那发愣,根本没打电话给收件人。可想,人家总不会和他有心灵感应吧?
“冯文,你先联系收件人呀!不打电话,鬼会来领包裹啊?”杨师傅倒是颇觉好笑,坐在车上,仰起头,望着冯文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地‘嘿嘿’笑起来。
“哦,对!忘了。”他在师傅面前老老实实,实话实说。
可,他仅仅是忘了吗?
然,他心里的痛阻碍了他的思考,本能的反应就是又朝上午母亲捡烂菜叶的那处望去。
凄惨的背影已不再,只有人来人往的买菜、卖菜和嘈杂说话声。冯文赶紧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收件人接通,随后便是收件人来取货的微笑脸庞。冯文也被感染的友善一笑。
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微笑而无忧该多好啊!冯文悲怆的内心短时静下。回到车上,随师傅去收取客户的包裹了。
再次穿过街陌巷尾,听凭车声,人声,风吹草动声流逝过耳际。分散注意力保留了几许男儿纯真的心思。
待师傅说到某某漂亮的女孩时,冯文即刻便心念一闪。是啊!自己家贫,否则也可以找个女朋友相处,相伴了。
师傅越说越起劲,说的是吐沫星子乱飞,直言那个女孩多么多么的漂亮,多么多么的欣长秀美,婀娜妩媚。
车戛然而止,冯文还没从美好故事般的幽境中脱身而出,杨师傅的手指便杵了杵冯文的胳膊道:“就是那家,你去收货,待会可以看到。”
言下之意,正是刚才所说的美丽女人所住之处。这师傅是打算让冯文长长眼,回来好评价他看人的眼光吗?
冯文必然是听从师傅的指令,电话联系之后,便步入美人的家中收取货件。
果然不出所料,一位个头高挑,娟质女人面带微笑就逢迎了上来,开了厚重的防盗门,再开启纱门,微微浅笑,笑靥清楚可见。
“请进来,我马上就包好了。”女人说罢,款身回头,重新就去忙活自己的包裹。
冯文随后,一缕清香扑鼻而来。是女人香水味道的浮散,侵蚀着鼻息每一个细胞。
很香、很美,这样的时刻无法平静,跳跃的心脏差点摆脱自己理智的控管。心中最柔软处无以言及的莫名生就企慕的回首。
美丽女人的魅力真的无法阻挡,真的如同师傅所说,这家女人的确是个绝色尤物。
蓦然转身,美丽女人再次友善一笑,手里就拎着好几个包裹了。“给,好了,今天的五个包裹。”
“哦!”冯文连忙接过,可脸色顿觉凭添三分红润。他反倒不好意思抬头,便只顾接过包裹,而后,转身便要走,一套连环行动很快,快到有些突兀,且沉闷,因为他一言不发就准备离开。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美丽女人依然笑靥呈现,欣长而亭立地正对着他。
“我叫冯文!”有些羞怯,如同女孩般。不过,他总算没在美人面前过于失态。
“好,我现在给你快递费,还是一个星期结一次账?”因为,她和杨师傅都是一个星期一结账的。会一次性将一个星期的快递费用转账给杨师傅。然而,冯文与她毕竟还是第一次打照面。
人家美人说的也很清楚,冯文心里赶紧回忆师傅刚才的交代。他想起来了。“你还是把钱转给我师傅吧!师傅跟我交代过了。”
说罢便走,真的很羞怯,有点待不下去的感觉。
也不等人家美人答个话,这没出息的双脚就快速地迈出了门槛。
自不用说。回到车上,杨师傅可是贼贼的笑脸看着冯文发问:“怎么样?漂亮吧?”
刚才的脸红已经逐渐散去,暮阳余威终是灼烈的。在这个夏日的傍晚,仿佛一切能感觉到的都是高温,火辣辣的令人汗流浃背。可师傅却窥伺着冯文的面色反应。还一个劲地说:“怎么样?漂亮吧?不是吹的吧?嘿嘿!看了就让人受不了吧?”
冯文在男人的面前应该算是冷静的,他的家庭遭遇和长期养成的冷峻心态,此刻使得他易于应付来自师傅的不断盘问。他只淡淡地微笑应答:“师傅,我们先回去吧?一车货回仓库还要整理。”
“吆!细水长流啊!以后每天你都找她拿货。一时也不急。”杨师傅话语无从由头,但杨师傅却言及不同的话里有话,看来颇耐人寻味,而当深思的必然是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