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三年级的时候,麦穗穗已经十岁了,家里搬了新房子,还开始有了电视机,虽然是黑白的,但每晚还未打开,就已经招引来了附近巷子的大人和小孩前来守候了,因为他们家里还都没有这种奢侈品,为此,穗穗很是自鸣得意过一段时间。
虽然离小余儿家远了一程路,念旧的穗穗还是会经常回到那条叫反帝路三巷的小里弄找这个小伙伴玩耍。
那时候,一部讲述旧上海故事的香港电视剧《上海滩》正风靡了整个镇子,剧中那个赵雅芝扮演的纯情如出水芙蓉的冯程程,让正在走红的周润发饰演的许文强爱得要生要死,那民国初期简约、典雅的服饰,那一路的血雨腥风中难得的安宁,那充盈全剧的温和感伤的气息,深深地让麦穗穗着了迷。
她常常在放学后,召集来小余儿和弟妹,帮他们分配角色,要他们跟着她一起排演这出经典好戏。当然,冯程程的角色永远都只是她来扮演。那时的穗穗,已经显露出了几分霸气,可是她的记忆力确实相当的好,几乎每一个剧情、每一句对白她都能清清楚楚地记下来,甚至包括场景,人物走路的姿势,她都能牢牢地记在心中。只是也有遗憾,义忠跟着家人前不久悄悄地搬掉了,否则这个许文强的角色非他莫属。
最搞笑的是,连主题曲也是她喜欢排练的剧目,每次弟弟扮演的许文强被埋伏的小余儿和妹妹“砰砰砰”三声乱枪射中,穗穗立刻就会“浪奔浪流”地拿腔拿调唱起来,还边扯着用母亲的头巾扎成的“长辫子”回眸顾盼,直把躲在门缝里偷窥的王老奶奶逗得张开没牙齿的嘴巴呵呵傻笑。
有一次,两人正在玩着“跳房子”的游戏,单着脚跳离穗穗三步的小余儿忽然神秘兮兮地告诉穗穗:“我是我妈在香港生下的。”穗穗很惊奇,于是追问,小余儿却又打住了:“我不记得了,这事是我妈妈偶然告诉我的,她还叫我不要告诉别人,你可得要为我守秘密啊!”
穗穗有点不忿:“臭美啊你!我妈也是在香港出世的,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穗穗有个喜欢哼小调的外婆。“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榔,槟榔香,买子姜,子姜辣,买菩达(苦瓜),菩达苦,买老虎,老虎肥,买牛皮,牛皮薄,买菱角,菱角尖,买马鞭,马鞭长,起屋樑,屋樑高,买张刀,刀切菜,买锣盖,锣盖圆,买只船,船沉底,浸死两个番鬼仔,一个浮头,一个沉底,一个摸慈菇,一个摸马蹄。”是外婆教给妈妈,然后妈妈教会穗穗,穗穗又教会弟妹们的,每逢八月十五或是月圆之夜,一家人围着圆桌赏月的时候,孩子们会不经意地哼起这首歌,然后笑声朗朗起来。
穗穗喜欢听外婆唱歌,那歌声里仿佛有婉婉约约的回忆,遥远、模糊、美好。外婆一生共生育过七个儿女,四十岁那年生下最小的女儿张玉华,轮到外孙麦穗穗出世时,外婆已经六十岁了。似乎从一开始,外婆给穗穗的感觉就很老迈。花白的头发在她的两鬓与日俱增,身材一天比一天矮下去。
穗穗搬了新家之后,外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住在她家里,每天坐在客厅的一角,孤单地发呆,或是打盹。日子久了,外婆仿佛变成了厅堂里的一件摆设。
那时,刚刚上中学的穗穗特忙,每天穷于应付紧张繁忙的学习,只有晚上跟外婆同睡一张床上的时候,才能跟外婆聊聊体己话儿。
听外婆说,她走过许多许多的路,还好一双大脚没被捆成三寸金莲,要不这虎门到香港的路,她是无法丈量过去的。现在两个儿子在那边,她是满可以等着享福了。穗穗摸了摸外婆身上破旧的衣裳,有点心酸。
“我妈是怎样在香港出世的呢?”穗穗有一天问外婆。外婆叹息一声:“当初‘走日本仔’时,你外公被日本人杀害了,我带着几个儿女跟着邻居一起逃难落到了香港,那时生活艰难啊,沿途一只金戒指也换不到一碗白米饭吃,你两个当时只有十来岁的舅舅,年纪小小就要天天到路边卖水果、做搬运挣碗饭给我们填肚子。”提起往事,外婆不禁拈起唐装衣襟的一角拭泪。
从外婆絮絮叨叨的叙说中,穗穗知道当时的香港,粗略来说,历经自1941年至1945年的日治时期,以及战火的洗礼,战后的基建受到了严重破坏。那时大陆和香港的边界除了有一些哨岗外,基本上是不设防的,人们可以自由进出中、港两地,主要的进出地就在文锦渡、罗湖和沙头角三地。然而由于国内的持续动荡,大量难民的涌入,促使香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人口数量急速飙升,对当地政府构成了沉重负担,全港大约每三人就有一人是难民,衍生出种种社会和政治问题。
曾经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外婆,那时正怀着外公的遗腹子——穗穗的母亲张玉华,伤心之余,为了养活一大家子,外婆帮着一个姓梁的包工头做饭,两个稍微大一点的女儿则替别人洗衣服和送衣服。后来,虽然知道日本人投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外婆因为挺着大肚子,只好仍在那边打着短工,直到生下了玉华,当时幸好得到了当地教会医院的帮助,要不然那一关都不知怎么样挺过来了。
那一年的圣诞节,一群电车职员因为劳资纠纷,在罗素街的电车车场发动罢工,期间在左派人士的介入下,电车职员更与警方发生流血冲突,事件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第二年,也就是1950年的时候,一群左派学生前往摩星岭难民区公民村挑衅,并与当地国民党支持者爆发了流血冲突。
频繁的事件,加上居住环境的恶劣,促使外婆起了回归家乡的念头,那时已经20岁的大女儿玉珍和老二老三两个儿子因为已经逐渐适应了香港的生活,也就决定暂时不跟母亲回虎门了。
外婆带着嗷嗷待哺的玉华和另外几个儿女回到了家乡,满以为跟香港的儿女也就只是相距几个小时的车程,却没想到才到了当年年中,香港那边因为人口剧增至接近240万人的水平,开始宣布封锁边境关卡,限制难民进入香港,以舒缓香港的人口压力。而大陆这边也设置了难以逾越的警戒,二战前人们自由出入中、港的情形,至此已不复再见了。
于是外婆与身在香港的三个儿女的联系便只能通过书信维系了。偏偏到了1953年12月25日圣诞节,三个孩子居住的石硖尾寮屋区发生大火,这类难民自发在城市边缘和山区边缘建造的寮屋,一般只用火水罐拆出的铁皮或木板搭建,面积极小,但一间往往就住上好几个人,而且缺乏干净水源,卫生情况十分恶劣,火灾事件中虽然只有三个人丧生,但大火一夜间就迫使约50,000人无家可归。两个舅舅失去了藏身的地方,最可怕的是,慌乱中玉珍竟从此失踪了。
往事回忆到这里,外婆忍不住老泪纵横,穗穗也从此不敢再去打听了,她怕撩起外婆的伤心事。
“鸡公仔,尾弯弯,做人新抱甚艰难。早早起身都话晏,眼泪唔干入下间。下间有个冬瓜仔,问过安人煮定蒸。安人话煮,老爷又话蒸,蒸蒸煮煮佢都唔钟意啊。大喳嚹盐佢话淡,手甲挑盐又话咸。三朝打烂三条夹木棍,仲话:咁好花裙畀你跪到烂,咁好石头畀你跪到崩。”
“肥藤藤,脚震震,买旧猪肉去拜神、行到半路PagPag痕,去到神庙四围藤,返到屋企口痕痕,食完猪肉变瘟神。”
……
小余儿喜欢缠着穗穗学唱这些不咸不淡的歌谣,都是坊间一些巧用粤语谐音编的顺口溜。她总是边唱边笑,整天乐哈哈的,却不去想自己没有父亲,还被母亲起名“多余”。
对于小余儿的身世,她的母亲王婉玲总是三缄其口,对于平素大大咧咧惯了的她真是有点不可思议,这越加诱发了穗穗一家人的好奇心。
终于有天穗穗父亲麦知秋竟然喜滋滋地偷偷跟母亲张玉华说起了这回事情,那时穗穗正躺在客厅的折叠式木梳化椅铺就的床上假寐,虽然准备考初中了,但由于房子狭小,一直充当“厅长”的她每晚都可以面对电视,就跟面对美味一样无法忍得住口,“瘾”大得很,每晚爸妈自以为已经安置好三个小孩入睡,舒舒服服地两个人守在电视机前面的时候,穗穗也会躺在蚊帐里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一起欣赏。所以这晚,她轻轻松松地就窃听到了这个关于好朋友的天大秘密:
1969年的夏天,19岁的婉玲告别生活了十六年的太平(虎门的旧名),带着满腔沸腾的热血,来到了谭家村边上的大溪地水库务农,跟当地人一起种植树冠像圆球一样的荔枝树。每天沿着山间小道拾级而上,看着山泉汩汩而出,化成涓涓细流,滋润着小草树木,酝酿着山上的灵秀之气,婉玲的日子满觉写意,并没有因为离别时,父母难得地站在一起久久地看着她远离,而产生什么牵挂的情绪。
虽然一直都是父母身边的独女,但她的性格十分坚强独立,她能感受得到父亲的慈爱与隐忍,却总是敏感于父亲的自恋、封闭与客套,是的,一种客套,一种无法抚平父与女之间距离的客套。而母亲,积极能干的母亲,却总是屈从于父亲刻意营造的这种陌生感中,从无反抗。多年来,婉玲竟然羡慕左邻右里整日里的吵吵闹闹,人家吵过闹过,也就和好如初了,哪里像自己犹如死水一潭的家,父母彼此相敬如宾,不,确切地说是相逢陌路。
为此,她郁闷死了,只巴不得早早地离家远去。毛主席老人家的一个号召,就带来了波澜壮阔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每座城市、每所学校、每条街道、每个家庭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这股大潮。婉玲甚至有过这样的想法,她觉得这场运动是为了让她能够体面地离开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庭而兴起的,为此在每天背诵毛主席语录的时刻,她比任何人都要卖力地背诵。她太感激毛主席他老人家了。
所以,在父母难得共同流露的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她甩着刚刚齐肩的孖辫,义无反顾地就迈向了农村的广阔天地。直至四年后母亲不幸身亡,父亲沉疴不起,她才开始对父母有了心痛怜惜的感觉,可惜已经太晚了。
而且这个时候,她的前途面临着被捆绑在农村一辈子的格局,因为有一个人握住了她已经长得长达腰际的辫子,这个寂寞中不慎托付的男人掳走了她的贞操,也想掳走她一辈子的自由。
她要回城,她必须要回城,不为重新获得户口本上工人的成份,也为甩掉那个令她越来越感到厌恶的男人。
可是她怀孕了,这件事情来得如此突兀,简直令她措手不及,可是冷静下来,她想到巨大的机会摆在面前,只要隐瞒了怀孕这个秘密,她就可以从那个战天斗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里满脚牛屎的日子里挣脱出来了。
为了重获自由,她豁出去了,并且终于得偿所愿,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这时候的父亲已经无法再对她故作矜持了,他瘫痪床上,像个婴儿般任她摆弄着,接屎接尿、端水喂饭。
可是婉玲甘心情愿地做着这一切,父亲的依赖反而令她感受到了家的责任、家的温暖,那种唇齿相依的感觉让她不期然地怀念起母亲。闲时她会整理完又整理母亲的遗物,直至那天她无意中从墙壁的暗格里发现了母亲的日记。
那是一个带着硬皮的日记本,用厚厚的鸡皮纸包着,一层又一层,这么多年过去,纸质丝毫无损,详尽的文字完整无误地告诉了婉玲:她究竟是谁的亲生女儿。
这真不啻于晴天霹雳,然而让她恐惧吃惊的是,自己竟然有着与母亲相同的宿命,同样地在20岁时怀上了一个不能成为其丈夫的男人的胎儿,并且这个胎儿在一天一天地长大。
可是婉玲毕竟是个有福气的人,因为她像她的母亲,无论外貌还是运气,母亲遇上了给她作门面的男人,而她也一样地得到了这个男人绵延的福赐——何少文的鬼妻的情人陈大发竟然亲自从香港前来虎门找到了这父女两人。
一个男人的痴情可以去到什么程度呢?像陈大发这样一个靠海边捕鱼而慢慢发迹香江的商人,为了一个曾经拒绝过他,后来又不得不投靠于他,死后却又不属于他的女人,陈大发居然肝肠寸断,人海茫茫中居然想到要寻回卢阿梅的亲娘供养,而后他知道了另外一个为阿梅倾爱一生的何少文。同是天涯沦落人,难得来到大陆的陈大发居然就萌生出要结识这位何少文的念头来。
陈大发有个“醋”娘子安怡,虽然在香港有几个钱的男人包养个二奶不足为奇,然而安怡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落在她的身上,自从知道丈夫陈大发与老相识卢阿梅旧情复炽,嫉恨整日里折磨着她。对陈大发这个男人,她有着一份深埋于心的生死情结,想当年,就是因为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中救了陈大发一把,她才招致失去记忆、失去亲人,甚至容颜尽毁的后果,连她目前的名字安怡,也只是失忆之下,陈大发帮她起的,她认定二人是一体,永生永世不可分离的,虽然二十年来,陈大发尽心尽力地帮她疗伤,给她一个妻子的名份,与她分享创造财富的快乐,但是她把这一切都当作了补偿,并以此钳制这个男人,绝对不能容忍他对自己情感上的任何背叛,其实究其原因,只是因为她不能失去他,失去了他,她将成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可怜虫。
安怡找人修理了卢阿梅。这也是造成卢阿梅跳楼身亡的直接原因。安怡找的人相当可靠,居然就把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起码陈大发被彻底蒙进了鼓里。然而,看着陈大发整日里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样子,她也不禁滋生出一丝怜悯,但想着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就随他去了。可是,不成想陈大发居然借拓展商机之名回大陆看望卢阿梅的母亲,安怡这下有点慌神了,随他一人去吧,大陆那么多“北姑”,难保他不会一转身又找一个回来留在身边,自己不盯牢一点不行,更何况,她还有一个计划:已经年过四十的她,是时候需要寻找一个继承人了。
主意既定,两人便立即动身,放下早已交托职业经理人打理的公司,从香港机场渡轮码头上船直接到达虎门的港澳客运码头。
时间已经接近80年代中期了。从二手渡轮上岸后,陈大发夫妇走在大街上,看到的路人除了喇叭裤,就是上丰下紧的蝙蝠衫配搭窄脚裤。
想不到这个小地方的人还颇跟得上潮流呢,两人连连感叹道。
自从70年代中后期港台电视介入虎门这些沿海城镇后,电影里人物涂着浓浓的眼圈的妆扮虽然没有流行起来,但宽腰带、柔姿裙、蝙蝠衫一下子就变得流行无比,尤其是蝙蝠衫,风靡了无数少女,镇子上几乎每个女孩的衣柜里基本都会备上,时值妙龄的婉玲的衣柜里,当然地毫不例外地塞了好几款这样的蝙蝠衫,有毛衣款,也有衬衫款。
当陈大发夫妇在卢阿梅母亲的带领下出现在婉玲面前时,婉玲正手捻烟叶放到一张裁剪得四四方方的纸中,细细地卷成喇叭形,送到父亲何少文嘴边让他叼着,再划着火柴替他点燃。床边是卷成脸盆般大的一挂鞭炮,旁边有裁纸刀、锤子、椎子等等制作鞭炮的工具。
“哇,闺女,这多危险哪!”陈大发一阵心寒却也伴着莫名的心疼。
“没办法,要生活啊,这是我从附近爆竹厂接回来的活计,要做到边伺候阿爹边干活,这是最合适的工种啦!”婉玲笑笑说道。
陈大发表明了来意,说自己是卢阿梅在香港认下的义兄,得知阿梅的牌位被供在这里,特来拜祭云云。
于是陈大发上香,回忆了一番阿梅在香港的生活,何少文也讲了一些从阿梅信中看来的点点滴滴,两人居然十分投契。
一旁作陪的安怡,看着这女孩子既乖巧又勤快,不觉便有了几分喜欢,她拿出从香港带过来的几件新衣服,让婉玲换上,婉玲推却了几番后果真穿上,倒也合身,只是小肚已明显地凸了出来,毕竟是已怀有4个多月的身孕了。安怡窥了几眼,装作不经意地说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自己年轻时曾经怀过小孩,后来在一次交通意外中不幸小产了,从此再无生育能力,此番大陆之行很希望能替自己领养一个孩子回去。
听到安怡这样说,婉玲感到不好再隐瞒,于是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自己曾经在下乡时与当地一个知青谈过恋爱,后来发觉不合适就分手了,哪知道竟然怀上了,在大陆未婚堕胎眼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正在一筹莫展中。于是二人说好另外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待婉玲把小孩生下来,再由安怡带到香港去,至于如何补偿婉玲他们自会计较云云。
作出约定没多久,陈大发夫妇就回香港去了,还专门托人带了一张轮椅过来送给何少文代步。哪知道没过两个月,何少文忽然就不行了。送去医院抢救无效,医生宣告为心脏病突发死亡。婉玲很讶异,出事那天父亲还好好的坐在陈大发送来的轮椅上满屋子转悠,自己是看他没事才出去一回的,想不到父亲竟然就这样告别了她。
是不是父亲发现了什么才导致病发的呢?婉玲郁闷,她为此特意察看了一下藏着母亲万慧雯日记本的墙洞,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婉玲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并没想到父亲可以自由转悠的,所以也没太注意在藏东西的地方作标记,难不成就是这点疏忽导致了父亲的毙命。
她越想越伤心,这时陈大发夫妇又找了过来,于是在料理完父亲丧事后,经过一番布置,婉玲竟就跟着陈大发夫妇到了香港待产了。
过了几个月,婉玲的女儿呱呱坠地了,渔民出身的陈大发管她叫小鱼儿,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地好不欢喜。陈大发巴不得立即把小鱼儿过继到自己名下,可是这时婉玲却犹豫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贴身接触,婉玲开始感受到一个母亲的喜悦,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舍不下女儿了。为此,她不得不赖在了陈家,而这是陈大发妻子安怡绝不能容忍的事情,她怕有朝一日婉玲会取代自己的位置,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年届四旬的卢阿梅,她怎么反倒惹来了一个年方二十的小女人,而且还带着绝对能制服陈大发的筹码——一个女儿。
安怡觉得自己快傻到家了。一时的怜悯换来更大的忧患,安怡不得不再度开始找人清理婉玲的计划了。
可是婉玲毕竟不同于卢阿梅,这个聪明的女人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危险的信号,从安怡不怀好意地送上一些能致她产后大出血的所谓补汤开始,她警觉了,担心陈家一心打算要子不要母。
小鱼儿过了两岁生日,婉玲偷偷地带上女儿回大陆了,只是留书一封万分歉意地感谢陈大发夫妇两年多来对她母女二人的照顾,并承诺待小鱼儿长大一定让她好好答谢二人云云。
怕陈大发夫妇纠缠,回到虎门的婉玲帮小鱼儿更名小余儿,本名王多余,也不回万家村的旧宅了,在镇子上另觅了租房一个人拉扯着女儿过活,过没多久,卢阿梅的母亲就找了过来,并且带了整箱子的进口奶粉过来,说是陈大发托人带过来的,给小鱼儿喝的,知道婉玲母女过得平安就放心了。过了几年,经过多番打听,婉玲竟然就找到了王何氏老奶奶认祖归宗了,住到了这个老旧的院子里,为小余儿上学做着准备。
关于婉玲阿姨和小余儿的身份之谜就这样解开了,可是穗穗心里不久又多了一个疑惑:为什么婉玲阿姨要把这么神秘的一段往事单单告诉爸爸麦知秋,而不是与她相谈甚欢的母亲张玉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