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赶忙转过身，发现寂静的街道上依旧空无一物，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他朝着街道的深处望去，感觉那声音就来自不远的西方。
当当当，又有几声钟声想起，比上一次还要清晰，J掏了掏耳朵，确定这不是幻听，难道在这阴气弥漫的镇子里还有其他活人？他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朝小镇的深处走去。
一路上经过了废旧的水车，又经过漆黑的铁匠铺，接下来是一座小酒馆，完全是一副破败的景象，越往里走便越能感觉到重重地阴气，而越走钟声却随之清晰，J顺着声音小心前行，大约走了几百米，一栋怪诞的拱顶形建筑便矗立在眼前。
那是一栋二层的小楼，由砖石砌成，比周围的建筑要大一些，相比于一路走来的破败景象，它的保存则要完整很多，所有的窗子都没有破碎，彩色的玻璃看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光鲜，正对面一扇厚重的木门紧紧地关闭着，像一对不苟言笑的门神，两边的花坛里则种有大片大片黑色的花朵，数不尽的蜜蜂就徘徊在建筑的一左一右。
沉重的钟声再一次响起，J抬头看去，发现拱顶的上面有一座小小的钟楼，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在那里有节奏地晃动着钟摆。
“克劳林！”J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可恶的侏儒，几乎同时，地上的一块石籽腾空而起，直奔他的脑袋飞了过去。
克劳林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J，可还没等反应过来，第一块石籽便先后击中了他的鼻梁，随着哇的一声惨叫，克劳林的鼻孔里鲜血如柱，他赶忙连滚带爬地逃了下去——距离太远，小石子的威力尚不能把他击晕。
“还真被我逮到了。”J看了看头顶的钟楼，下意识地拍了拍手，可就在他沾沾自喜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嗡嗡声，定睛一看，那些橙红色的大蜜蜂就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正乌泱泱地向自己扑过来。
“不好！”J大喊一声，也顾不得腿上的伤痛，扒开腿便往房子里跑，在蜜蜂眼看就要追上的一瞬间冲进了屋子。
“幸好没上锁。”J赶忙关起大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那群蜜蜂似乎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久久徘徊在门外，阴魂不散般嗡嗡地叫着，J赶忙又检查了一遍所有的窗户，发现没有缝隙，这才长舒一口气，靠在墙上看着房间里的陈设。
由于门窗的遮挡，整间屋子的光线非常昏暗，借助彩色玻璃透进来的光，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座教堂，当中有桌椅，讲台，还有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一排Z字形的楼梯在房间的东北角，用以去往楼上，也通向下面的地下室，整间屋子和别处不同，这里没有任何骸骨或者破败的家具，相反桌椅、陈设和钢琴全都一尘不染，就像是刚刚有人擦拭过一样。
“出来吧。”J对着楼梯喊道：“我知道你在。”
喊声过后，空旷的大厅里安静如初，看来克劳林是不打算主动现身了，J直起身子，借着昏暗的光线朝楼梯走去。
突然间，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房间的角落里传了出来：“你要去哪？”
J没有防备，陡然间吓了一跳。
“女人？”他迅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发现屋子的西北角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衣的高挑女人，一头深蓝色的长发遮住了多半张脸，手上的指甲每一根都有铅笔般长短，此刻正裸露着脚踝靠在墙角，脚上既没穿鞋子也没穿袜子。
“呃。。。你好。”J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滚回去。”女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依旧靠在墙角一动不动，从声音判断大概20几岁，但总感觉实际的年龄要再大一些，更为奇怪的是从她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倘若平躺在地上那就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J从楼梯口那里后退了两步，出于本能，他开始警觉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他当然不信有什么鬼神的存在，但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就站在屋子里，自己却浑然不觉，能做到这种程度可绝对不简单。
“你找谁？”那女人伸出右手，指尖的指甲在昏暗的屋子里散发着白光。
“来找克劳林。”J指了指楼梯的上面：“我需要他带我去找哥德巴赫。”
“哥德巴赫？”听到这个名字，女子有些生气，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语气中带着愤怒：“克劳林这个蠢货，整天做些没用的事情，要不是因为那个人，我早就该把他杀了。”
“额。。。”J表示无言以对：“抱歉，在杀他之前，能不能先把他交出来，我问几句话，随后就走。”
“没这个必要。”女人转过身背对着J，一字一句地说下去：“你难道不知道，但凡进入穆昂曼斯克镇的人都得死吗？”说完猛一转身，以迅雷般的速度冲了过来，锋利的指甲直奔J的心脏。
J睁大了眼睛，忙侧身躲过，顺势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甩，那女人速度虽快，但身体却轻得很，经过这么一甩，足足飞出去数米远，重重地撞在后面的桌子上。
“可恶！”她回过头怒视着J，眼神中充满杀意。
J忙做出暂停的手势：“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
“道理？”女人突然间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再次扑了过来：“见你的鬼道理去吧。”
“都是些疯子。”J抚了抚面具，在指甲距离双眼还有一寸远时抓住了她的手腕：“放弃吧，你杀不了我。”
“放手！”女人用力挣开J的右手，后退了几步，略带着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你找哥德巴赫做什么？”
“去梅浮赛德。”J并不想隐瞒，摊开双手坦白道：“我们从弗朗克的口中得知只有他才知道梅浮赛德的位置。”
“好吧。”女子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向后退去，对着楼梯大声喊道：“克劳林！”
J急忙朝上面看了一眼，发现克劳林正趴在楼梯的转角处看着自己。
“你可以问他。”女子一直退到门前，用手指着蹑手蹑脚的克劳林：“这家伙就是从梅浮赛德回来的，金事成的尸体也是他带来的，他就是始作俑者！”
“吓！不会吧！”J张大了嘴巴看着克劳林：“我一直以为他来自未来。”
楼梯上的克劳林面露难色，不住地摇着头，似乎非常害怕。
“好了，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女子陡然间站直身子，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不过这对你这种将死之人来说还有什么用呢？”
“将死？”J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为什么——若论身手，她也就是麦克斯的那种程度，但自身的直觉总是一再地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非常危险。
“没有教养的家伙，你大概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女子说罢，呼一下子敞开了身后的大门。
转瞬间，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J只感到眼前一片模糊，瞳孔在急剧地收缩，随即便听到了数不尽的嗡嗡声。
“坏了！”当他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聚集了成百上千的蜜蜂，它们将自己的周围围得水泄不通，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的毒刺了。
“蜂类昆虫都有着极强的沟通能力，它们通过触角彼此间传播信息，而这种叫vengeance的蜜蜂很特殊，除了与同类共享信息外，它们的触角还可以从人类的大脑中提取记忆。”女子把长长的头发别到耳后，表情中带着一丝炫耀，消瘦的面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它们平日里采集花粉，可一旦认准敌人就会成为勇敢的战士，不巧的是，它们似乎并不太喜欢你呢。”
“哎，看来是没得跑了。”J闭上眼睛苦笑道：“你就是哥德巴赫吧。”
“多么庸俗的遗言啊。”哥德巴赫走到钢琴边缓缓坐下，掀起盖板：“一首葬魂曲，就当是你的陪葬好了。”说完双手便搭在了琴键上。
“请等一下。”一个微弱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只见克劳林战战兢兢地站在远处，目光茫然不知该瞧向哪里，他用近乎于恳求的口气试探道：“能不能。。。不杀他？”
“什么？”哥德巴赫有些意外，她似乎没有想到向来懦弱的克劳林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求情。
“理由呢？”她敲了几下琴键，几只大个的胡蜂转而飞到了克劳林的面前。
“这！”克劳林被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不住的颤抖，过了好一会才唯唯喏喏地说道：“他帮过我，帮我找回了另一个我。”
“就为这个？”哥德巴赫扬了扬手，觉得有些可笑：“那你还把他带到这送死？”
“你说过，进入山谷的人全都要死。”克劳林低下头喃喃道：“可我改变主意了，他是没有罪的。”
“愚蠢！”哥德巴赫咒骂着弹出一小段D调和旋，一只大蜜蜂随即上前，朝着克劳林的左腿狠狠刺了下去。
“弱就是罪！”哥德巴赫皱起眉头站了起来：“克莱姆镇的人做错了什么？他们何尝有罪？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我算不算有罪？”
“啊！该死！”克劳林左腿肿得像一根棒槌，痛得满地打滚，完全顾不上她在说什么。
“谢谢你，克劳林。”J低下头，的眼神里有着些许怜悯：“你本没必要做这些。”
蜂群近在咫尺，它们身上的绒毛清晰可见，J用手抓住面具，抬起头转向哥德巴赫：“为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就当是一种执念好了。”哥德巴赫眼神暗淡，坐下来抚摸着琴键，脚底踩在右边的踏板上：“你死以后，我会让克劳林把你埋了，算是你无罪的奖赏。”
音乐声想起，音符像无形的丝带飘荡在空中，仿佛述说着心酸的往事，沉痛而又悲伤，虽说是不知名的曲子，但手法却出类拔萃，她用指尖敲击白键，指甲则会同时触及黑键，长长的指甲不但没有影响弹奏，反倒形成一种十分特殊的技巧，远胜过殿堂的演奏家。
蜜蜂们开始随着音乐声躁动，一开始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便围绕着J集结成两个略微倾斜的环，一个在顺时旋转，另一个则是逆时。
“没办法了，虽然不想这样。”J缓缓摘下面具，绿色的双眸开始泛起萤火般的光芒：“但死了就谈不上什么尊严了。”
琴声开始变得激昂，哥德巴赫闭上眼睛，指尖的韵律逐渐由悲伤转为愤怒，蜜蜂们已经开始亢奋，尾巴上的毒刺忽隐忽现，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这笑声如此爽朗，一时间竟压过了哥德巴赫的悲愤，与此同时，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小姑娘出现在门口。
琴声戛然而止，哥德巴赫慢慢睁开眼睛，抚摸着琴键，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格尔尼卡?时雨。”
“嘿，老朋友，好久不见。”时雨朝里面打了声招呼：“总喜欢冠以施舍者的身份是你的缺点，哥德巴赫。”
“时雨！”J急忙戴回面具，高兴得无以言表：“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侥幸而已。”时雨摆了摆手，看着已经晕倒的克劳林：“事情的经过我大概知道了，不过从场面上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可不是嘛。”奇奇在一旁插嘴道：“刚才你好像真的想要杀了他呢。”
“废话！”哥德巴赫用长长的指甲指着时雨：“但既然这个家伙来了，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些旧情。”
“又没和你说话。。。”奇奇径直跑到J的跟前，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奇怪的是周围的蜜蜂竟自行为这个小姑娘让出了一条道路。
“木匠哥你不要杀人，要乖哦。”
几乎同时，哥德巴赫感到眼前有东西闪过，回过神来时，发现时雨已经站在身后。
“呵。”哥德巴赫撇了撇嘴：“这算是威胁吗？”
“威胁？当然不算，我怎么会威胁你呢？”时雨将身子挪开一点，弯下腰趴在哥德巴赫的耳边：“我们只想知道梅浮赛德的事情，没别的意思。”
“有那么简单？”哥德巴赫哼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那，我要是不说呢？”
“我倒是觉得不难。”时雨笑了笑，指了指前面的奇奇：“你孤陋寡闻我不怪你，眼前的这个孩子叫奇奇莫拉，她同样可以提取别人的记忆，当然也包括你的。”
“开什么玩笑！想窥探老娘的脑子！”哥德巴赫勃然大怒，用力地敲着琴键，震颤的低音立即响彻在整个房间里，可奇怪的是直到回响结束那些蜜蜂也无动于衷。
“怎么会这样？”哥德巴赫傻了眼，她又弹奏了一段D大调的咏叹曲，效果依然如故，甚至一部分蜜蜂已经飞出了房间。
“不可能！”她用长指甲不断地抓着头发，左顾右盼地念叨着，胡乱地敲着琴键：“不可能的，我的咏叹曲竟然还比不过一个站在那里的小姑娘！”
“没什么好惊讶的。”时雨半蹲下来，右手缓缓搭在哥德巴赫的肩膀上：“避开强者是动物的本能，同样是念力的使用者，奇奇比你强。”
哥德巴赫面如土色，似乎还不肯接受眼前的事实，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眼前的小姑娘问道：“谁，是谁教给你这些的？”
奇奇掏出一块糖果放到嘴里：“什么嘛？我天生如此。”
“都是老朋友了，说出来也无妨。”时雨接过话柄：“世界上有极少数像我们这样的人，在生理上与其他人有所不同，简单点说，男人可以用某种方式操控物体，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腰间的鹰嘴匕首便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又精准地落回到刀鞘里。
“女人则有些特殊，虽然也可以操控物体，但力量上却要差上一截。”时雨走到哥德巴赫的对面，将琴键的盖板合上：“不仅如此，女人们具备与生俱来的意念力，可以获取别人的记忆，或是将自己的意志灌输给其他人。”
哥德巴赫闭上眼睛，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平和，她能感觉到三个人并没有说谎，当下她无能为力，也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也不知道。”J走上前，将昏迷中的克劳林抬到长椅上，打量着他的呼吸：“所以要去请教梅浮赛德的先知。”
“原来。”哥德巴赫长叹一口气，又瞧了瞧时雨眼角上的伤疤：“你和弗朗克闹掰了？”
“怎么说呢。”时点上一支船长牌香烟，慢慢吐出烟圈：“竞争关系而已，弗朗克那家伙霸道惯了。”
“怕是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哥德巴赫自顾自念叨了一句，而后问道：“你们就这么想去梅浮赛德？”
“是必须去。”J抢先答道：“我们牺牲了很多同志，似乎一切的线索都指向那里。”
哥德巴赫走到屋子当中，眼神中有些疑迟：“去梅浮赛德很容易，可想要回来就难了，你们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一点和克劳林不一样。”
“很危险？”J问道。
“这么说吧。”哥德巴赫看着门外的阳光，眯起眼睛，用长长的指甲在空中画了个叉：“几乎等同于送死。”
“这就奇怪了。”时雨也走了过来，挽起袖子，似乎想要抓住明媚的阳光：“为什么弗朗克去得，我们就去不得？”
屋子里的蜜蜂已经全部散去，奇奇坐在J的身旁喝着饮料，一阵暖风吹过，克劳林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你们可知道弗朗克此行的目的？”哥德巴赫又上前走了几步。
“愿闻其详。”三个人全都跟了上去。
哥德巴赫走出教堂，看着和光绪绪的小镇，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这里曾经是多么美丽的地方，而如今却是遍地尸骨，即便再和暖的风也盖不住重重的阴气。
突然间，哥德巴赫猛地转过身子，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愤怒和茫然，苍白的脸上布满泪水，她用近乎于哀嚎的声音大声喊道：“我让弗朗克去梅浮赛德，就是让他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