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的声音透着屋子传出来,让外头的人都定住了。
香薷心里一喜,这小子还真的从狗洞里头钻进去了吧,这个时候,有这么多的人看着,里正再怎么的,也没有话说了。
她挤出这包围着的人群,“麦冬,阿婆真的在里头?”
“快点进来啊姐,阿婆不说话了!”麦冬在屋子里焦急的大叫。
香薷扫了一眼里正。
黄见仁心里憋屈,自己这一遭算是栽了,眼睛冷冷的扫了一眼黄见皮,这种事情也亏他做的出来,不过就是个老婆子了,就是让自己大儿子过来占着房子又能如何?传出去脸面都丢光了。
心里憋屈还要笑着道,“既如此还不赶紧的开门,救人要紧!”
救人是要紧,刚才还是脸面要紧的,要不是让麦冬钻进去,阿珍婆在里头可真的是生死不知了。
黄见皮几个就要溜走。
老大继续砍门,香薷脆当的声音响起,“里正叔,阿婆真的在里头,那既然是你们黄家人,这样要是真的病了要抓药,怕是这个时候走不好吧,刚才还是谁说做主的,要是这样,我还真的怀疑是什么目的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黄见皮又要发横。
见大势已去,那老人却开口了,“这个时候还论这些,赶紧看看你四婶怎么样了!也这么糊涂,竟然把自己锁在……”没有话了,一直看着自己的儿子。
门就在此时啪的被撞开,老大柴刀一扔,几人就跑进门去。
屋子里有一股子发霉的气息,一侧的厢房中,见阿珍婆静静躺着,香薷伸手探探鼻息,又瞧里正。
黄见仁表面功夫都要做到的,“快请大夫!”
麦冬还顶着一头的蜘蛛网,弱弱问道,“姐,阿婆不会死了吧?我不要阿婆死。”
香薷没有多说什么,“不怕,阿婆不会死的。”
大夫很快的就来了,诊断过后,“春日受了风寒,又没有养好,加上旧疾复发,姑且看两剂药养养看吧。”
香薷问道,“大夫,不能有别的法子了吗?”
那大夫留个山羊胡子,看起来也是个和善的,“法子是有的,只是需人参,乡下人家哪里吃得上这个。”
香薷着急起来,既然要人参才能好,就要人参啊,再怎么样人也比银子重要,“那大夫你就开人参吧。”
黄见仁的媳妇又嚷起来,“还人参呢!你养啊?吃两包药就算了,还金贵起来了!”本来就是占便宜的,便宜没有赚到,银子倒是要撒出去了,如何能够不生气,谁还不是就这么过来的。
扎了几针之后,阿珍婆睁开了眼睛,一脸木然的望着大家,沙哑说道,“不妨了,大限到了,我本想着能等回大黑,看来没那个命了。”
香薷很是心酸,小八跟麦冬干脆的伏在阿珍婆身上哭了起来。
周围的妇人看着也是抹下一把眼泪,却也没有人觉得黄见仁媳妇说的话不对,这乡下人的命贱,哪里能够吃得上那么好的药,就是得病了谁不是硬扛着,实在扛不过去就看天爷了。
倒是这几个孩子有心了,一旁的黄见仁怕是巴不得她死了好占房子的吧。
又有人联系之前门口的锁头,几个孩子要破门受那样的刁难,明明是这么多年不来往的了,这么一想,看着黄见仁几个的眼神就有些怪异。
香薷哪里还能想到这么多,她是想起自己前世的奶奶,也是这样的眼神,见麦冬那样哭得死去活来,想着这身主的爹娘死的时候,这孩子……
咬着嘴唇,“大夫,要是吃人参,要多少银子?”
那大夫倒是有些诧异了。
黄见仁见她那样神色,大叫,“四婶,你可不能卖房子卖地!这是祖产!”
一心急,狐狸尾巴自然就出来了。
阿珍婆在这个时候,嘎嘎的笑了起来,说不出的苍凉,很快的就喘不上气。
香薷赶紧给她顺气,“大夫,你说要是吃好药,能够治病的,要多少银子?”
再次这样问,那大夫见她是真的要治,“其实人参也不一定要整只的,但是参片要用,然后还有几样药都挺贵,但是三四两,总是要的。”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老婆子还要费上三四两银子,而且这要是治不好就打了水漂。
香薷头也不抬,“请大夫开方子。”
里正此时真的是有些不解了,试探说道,“香薷,我知道你们跟阿婆感情好,但是这治病的事情可是讲究,阿婆的侄子都还在这呢,这三四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香薷抬头望着老大跟小六。
老大表态了,“香薷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
小六也帮腔,有些习惯的开始算,“是的,我们接下的那买卖有一两银子,贵人在我们那吃了一顿饭,剩下的东西全部卖了也能凑上一点,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去借点,怎么的,也要试试,我们都是没有什么亲人的,阿婆拿我们当亲人待,我们也不会置她不顾的。”
黄见皮又是不合时机的插进来话,“这可是你们说的!大哥,你听了,大家都听到,免得到时候讹我们!”
自然有老人看不过去了,“大侄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好歹也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几个娃儿没看出来,真是能够做大事的,这样都扛起来了,听说上一次那烂泥潭,给了三两啊!”
“这几个娃儿已经把银子送了二两给村子里了,只拿一两银子呢,谁过意得去啊,大黑爹在的时候,可是好人,谁家有事情一叫就去了。”
“可不是,不然咱们的就不拿那银子了,怎么的也是人家应当得的。”
有跟阿珍婆相熟的,拄着拐棍颤颤巍巍过来,“妹子,你有福气哇,不能走啊,大黑没准过阵子就回来了。”
一时间心情各异。
里正黄见仁听不下去了,他暗骂黄见皮做事情不靠谱,就是你能下狠手,也不要让人拿到把柄不是?
又有几人说了那泥潭银子的事情,黄见仁终于开口了,“这样我也扯下脸皮做一回主了,你们那泥潭的银子上次是说好了的,只不过村子里就收一两了,那样你们二两,凑凑也能凑得出来了,渔网跟小筏子也要补了,要是三两都给你们,怕是不好交代。”
香薷点头谢过,“我替阿婆谢过了,放心,我们几个总得试试的。”
大夫写好方子,又叮嘱了一番要去镇上抓药。
香薷从怀里掏出铜板递过去,那大夫烫手一样撒开手,“你们几个娃子都能做到这般,我这几文铜板可是不能收了,好生拿着。”
香薷也就不再推辞。
当下的就让老大跟小六一起去镇子上抓药。老大至少是个大人,小六又是个识字懂得转圜的,小八跟麦冬回去守着屋子,自己留下来陪着阿珍婆。
很快莲房就热好了鸡汤,给阿珍婆送了过来,一碗汤下肚,这脸色终于回转过来,骨节分明的枯瘦五指抓着香薷的手,“娃儿,这次阿婆拖累了你。”
香薷甜甜一笑,故意的就撅着嘴唇,“阿婆说的是啥话,您是不是觉得我们几个麻烦,想要逃了,您可别想了,反正我们是甩不掉了的。”
阿珍婆嗓音沙哑的笑了起来,一脸落寞,“我本来是要等我家大黑的,还以为等不到了,幸亏的有你们在,不过家里还有田地屋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守着,不成了我也就卖掉,他们那歹毒的也不会留下!屋子我死了就葬在这,我看谁敢进来!”
这说的就是气话了,香薷却也不戳破,“阿婆您要长命百岁的,大黑叔那是?”
阿珍婆就摇摇头,“谁能长命百岁呢,我那当家的早些年不归家,竟不知晓是去了什么地方,大黑叔当初说出门扛活,我就知道出门找人了,这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四处都找遍了,我就是拼着这口气,想着他哪一天回来了这些东西我还给他守着,一年年的才这么过来了,我总觉着,他还在哪里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原来阿珍婆是在等儿子呢,可惜人海茫茫又要去什么地方找寻,只要还活着为什么还不回来?
又听阿婆说道,“我这也是想开了,经过这么一次,我就是等不到他也要让他晓得的,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锁过门,生怕他什么时候半夜就回来了,你去给我那柜子里,拿出那个匣子来。”
香薷依言行事,找出一个枣木匣子。
“香薷娃儿,我晓得你是认字的,你机灵着呢,只是尽知道哄人开心,这东西你拿着,总会有用处的,好歹有门手艺,也就能过下去了。”
就着屋子里的光,香薷打开那匣子,里面是一份食单,看着年头并不算久,可见是后来誊抄过的。
阿珍婆说了很多已经有些累了,“这东西,还没有多少人晓得的,当初大黑也拿着出去过,你也不要推辞,等你们将东西卖出去,没准什么时候你大黑叔吃到,就会回来的,这是阿婆的一点念想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香薷就没有再反驳,点头应承,“阿婆你放心,要是我们卖这些东西,等大黑叔回来看他的意思,要是他愿意经营我们就放手,要是他不想经营我们就给他干股,说到做到!”
“阿婆自然信你。”
话说到这里,老大他们已经回来了,带回来几包药,脸色却并不好。
“香薷,药房里头说有些药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