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匹马,在这夕阳西下的光辉笼罩之下,整个人泛着金光。
因为迎着光,香薷有些看不清来人面目,眯着眼睛打量一回。
坐在马上的是一个二十来许的青年男子,棱角分明,浓眉大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满是戏谑。
他身着一身靛青色长衫,料子不错,看样子身份不俗。只是衣裳不整,衣角还带着泥土,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人她没有见过,更不认识。
她可不傻,要是是那头的人来寻自己?她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自己倒是也还好说,但是麦冬呢?那个恶妇恨不得麦冬死了,那样她才能高枕无忧。
但是这样一身气度的人,来寻人?
不对,没准顺便帮着打听呢?
她不能让麦冬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想到此处,既然已经打量了,就索性的直直继续打量……那匹马。
咧着牙齿嘿嘿一笑,依依呀呀的比划两下,伸手要去拍拍那马脖子。
嗯,就是一副乡下傻妞的样子。
男子轻笑一声,说不出的轻慢。
香薷正要发作。
听得一声奇怪的啸声,两人俱是一惊。
香薷再抬头,见这马上的男子抬头不知道看向何处,脸上现出一丝慌乱,然后突然双腿一夹,打马就要走。
香薷的手还伸在半空,见机就吓住了,在这刹那之间,凭着本能往一旁就是一滚。
就这么一错身划过去,人已经很狼狈的就滚在路边,身上沾满浮尘,一股子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差点就吞进嘴里。
马背上那人愣住,眼里闪现出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手伸入怀。
而香薷见危险消除,赶紧过去拾起篮子,地上散落的天麻好在没有什么意外,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抬头要找罪魁祸首。
“喂,你这人--”
只有这么半句,那人却是头也没有回,扬手往后甩了一下,打马离去。
只听的“叮咚”几声,香薷的脚下就是一把铜板!脸上也着了一下,火辣辣的痛,还好用手一摸没有出血。
“赶着去投胎啊!”香薷恨得咬牙切齿。看着那人背影,狠狠跺了几下脚。
那一束花散落在地上被那黄土这么一衬,加上马蹄一踏,零落的不成样子。
似乎想到什么,香薷念起之前损失在山崖下的那一束,一连呸了好几声,“下一回姑奶奶再也不采这花了!晦气!”
又恶狠狠的诅咒了一通,把地上的铜板一一捡起来放好,“那人是该死,钱是无罪的。”
念叨着捡完,再把地上的山薯放进篮子里,手上却是刺痛了。
“哎呦,谁家姑娘这般倒霉,走路好好的就跌倒了,来来来,先歇一回。”一边说一边给香薷拍身后的灰尘。
香薷憋着一肚子的火,也不能对着这等人发出来,却也是赶紧的就把地上的野菜山薯赶紧放进篮子里,里头还有天麻呢,可不能暴露了。
一边仍旧感谢,“多谢嫂子,不过是好好的走路,却不知道哪里来的疯狗撞过来,这不就摔了一次。”
那小妇人见她这般又夸奖道,“这真是能干啊,采了这么多的野菜。”
说完就愣住了,捡起地上的白色花朵,“姑娘,你采这个做啥?”
香薷见她没有什么恶意,也就实话实说,“我想着这东西一拉起花骨朵,就能吮吸花蜜,甜着呢!”
妇人脸色都变了,三脚两脚的踩过去,把那东西踢到一边,“姑娘,这东西可吃不得!你说的那个跟这个是有些像,但是那个叶子是不是尖尖的还有锯齿?能吃的那个没有锯齿的,这吃多了可是人会睡过去!”
竟然这样!
因祸得福?
倒是真的吓了一跳,要当真的是麦冬吃了这东西,还不知道如何呢?
等等,那在山上就丢掉过一次,这里又是一次,天意?不,异能!
香薷的眼睛又亮了一点,不过人还在眼前,她就笑笑没有多想,“大嫂子来走亲戚?”
小妇人抿嘴也笑,“可不,当家的在这做事,我这头一回来,正要村子里问问哪一处是吴老爷家?”
吴老爷家?跃鲤村能够被称老爷的,怕是只有地主那一家子了,看着小妇人也是穿得清爽干净,怕是当家的在这上工也不一定,都是讨生活的人,香薷给她指点了一回,自己又笑着往家里去。
“五姐,麦冬!我回来了!”还带回来好多好东西。
莲房没有出来迎接,一直松鼠样的麦冬也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院子里也没有晾着被子,没有见莲房的影子,都去哪里了?
突然听见麦冬弱弱的声音,“姐——”
在两个稻草房子中传来。
香薷赶紧奔过去,见麦冬坐在地上,一旁是一个小炉子加上药罐,但是他却满头的汗,一只手遮着另一只手,“姐,你回来了?”
“你在做什么?”
“熬药啊,外边有风,我把这小炉子挪过来,一边熬药,这刚开,才发现地上不稳……”
香薷见果真的地上有小泥炉拖动的痕迹,见他神色慌张躲闪,“手拿开!”
麦冬手哆嗦着拿开,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已经被烫得通红,上头还很多水泡,见香薷神色不对,还在说道,“姐,不疼,一点都不疼,啧——”
香薷没有听进去,一把抱着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然后进了屋子里,四下看了一回,没有酒之类的东西,揭开米缸子,仅剩下的一点子碎米一一收罗出来。
米淘一遍,第二遍的水倒进碗里,把麦冬的手伸进去。
条件有限,也只能这样先处理着,等看着差不多了,才把麦冬的手拿出来。
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
麦冬有些胆怯,“姐,你别生气,真的不疼。”
能不疼吗?!那密密麻麻的水泡还在呢,“麦冬,你为什么要自己熬药啊,等姐姐回来多好,还有五姐呢,不是在家里吗?”
麦冬低着头小声道,“五姐洗好药出门去了,我想着你一天忙来忙去,我又要喝药,反正生火很简单的,我平日里都看会了,只是……”
“只是什么?”香薷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早就化成一滩水。
麦冬一脸的心疼,“只是浪费了半壶药汁。”
香薷又好气又好笑,这手都成了这样了还顾着那药,笑着笑着一股子心酸泛起来,咬了一下嘴唇,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太久了。
缓缓心情这才继续说道,“麦冬乖,今天姐姐挖到天麻了,以后你吃了定然能好起来,咱们就不用喝那么多苦药了。”
“嗯,我不喝药多吃饭,不,多吃野菜,我长得快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嗯!你能这么想姐姐也很欢喜,麦冬就是懂事的,只是以后还是要听话知道吗?不然你瞧着又像今天这样,不是更加不好吗?以后姐姐在外头挖野菜或者做事,总会想着你在家怎么样,万一又烫伤了什么的,这是不是不好?”精神是值得提倡的,行为是不鼓励的。
麦冬似懂非懂,就这么望着她。
香薷继续循循善诱,“你以后好好听话,姐就不担心,就等于帮着做事了,或者等你好了,姐姐回来了,让你做什么你帮着做不也是一样?”
“姐,我懂了,我不搬那个炉子了。”
香薷摸摸他的脑袋笑笑,拿过缝衣针,用火烤过,一一给他挑破了那水泡,看着他小脸一抽一抽还抿着嘴装老成,又说别的逗他。
挑破了水泡,去屋角找到獾油抹上,这还是三哥抓回来的野獾大哥熬出来的。
没有干净的纱布,香薷只好作罢。让他一旁不能沾水,吩咐着去睡一会,麦冬却一直不肯,就坐在一旁。
等香薷把山薯煮熟,野菜粥也熬好,还是没有见莲房的影子。
让麦冬吃了一块山薯。
小八下了工,很是欣喜的看着这些东西,又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拿出几个白色的东西。
“蛋壳!”
麦冬激动得扑过去,手上的伤却碰了一下,疼得咧嘴。
“麦冬!你的手怎么了?是谁弄到的,跟哥说,看我不收拾他!”小八就有些个激动。
等麦冬说了自己弄伤之后,小八又笑了,“别怕,七姐心疼你呢,只是咱们男人嘛,身上哪里能够没有一些伤,是不是,又不是那些白嫩嫩的小丫头,留点疤怕个啥!”
麦冬似乎寻到了知音一般,“就是就是!”
香薷兀自在一旁哭笑不得。
见哥儿两动手烤蛋壳。蛋壳,厨房里头敲下来的鸡蛋,里头总是还留着一些蛋白无法倒干净的,小八经常拿回来,火上烤烤让麦冬挖着吃。
香薷见他们这模样,“小八,过来吃山薯,今天运气不错,你去拿蛋壳,那边的人没有说什么吗?下回注意些个。”
小八憨憨一笑,“七姐,你就放心吧,这是连嫂子给的,她让我放好点。”
香薷这才没有说什么。
又等了一回,莲房才从外头回来。
于是开饭,都是小八跟麦冬一个劲的说笑,莲房问了麦冬的手上的伤,香薷一句话都没有说。
让她在屋子里看着麦冬,她却不声不响的自己跑出去了,万一麦冬不是烫着手,万一是那边的人过来或者如何。
她不敢想下去。
莲房想解释,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就这么沉默下去。
第二日,香薷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
再一日,这才坐不住了,一大早的趁着香薷没有出门,叫住了她,“香薷,我那天去是……紫草她,她跟人不清白!”
香薷手里的篮子就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