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离景和十六年,十月初七。
北野天图国趁大离清剿南川叛逆之际,集重军直叩云州边关,猝不及防之下,沿途所过之处离国村落竟均被血屠殆尽。
烽火狼烟四起,危急之刻,云州州牧贾斯亮怒披玄甲,亲率两万府兵并征集大量民夫倚仗雄关天险死守敌军于横断城外。
血战月余之下死伤惨重,军情紧急,怀化县兵马节度使付余震在未接到朝廷调令的情况下,亲领五万镇关边军火速支援,北野战事一时呈僵持之态。
祸不单行,在同一时间,西嵎边境终日不息的万里狂沙之中突然出现无数诡异邪影,飘忽不定。
狂沙之中的邪异之像随着时间的推移传出阵阵魔音,竟可渐渐影响的周遭百姓邪念丛生,而狂沙更是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向外扩散,所过之处,尽为人间炼狱。
大离武都。
承德殿中,满朝文武,亲王侯伯,俱都目不斜视的站在殿中,个个身形挺直如松。
景和皇帝则端坐上首,身穿玄色冕服,头顶冕旒,透过珠串,只见他紧抿双唇,冷眼审视着立于下首的众多大臣,脸上不动声色。
“众位爱卿,关于今日议会的这两件事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做哑巴了!”景和皇帝盯着座下的群臣开口道。
满朝文武闻言,皆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丝毫不为所动。
景和皇帝见此,心中不禁怒然:“当时抽调玄苍征讨南川时,一个个蹦的欢实,现今出事了,就开始一个个装聋作哑,这一群老狗。”
虽然十分气愤,但景和仍是不动声色,见他们一个个都作鹌鹑模样,口中开始指名道姓的问了:“钟司徒,王司空,陈都督,你们三人来说一说吧,以现今之局势该如何应对。”
随着景和皇帝的指定。
只见在群臣中位于首列的两位须发灰白,精神抖擞的老人手持玉笏而出,后席右侧则步出一位身披坚甲,腰佩挂印,身形虽是魁武过人,但脸色却稍显苍白的中年将领。
三人均是腰身微微一躬,弯身而拜。
行过拜礼后。
现今丞相钟达,钟司徒首先开口回道:“陛下,此次天图国突然兴兵侵犯我云州边境,目前是因何原由,还未得知,但依贾斯亮所报,此时与付余震所部交战之军乃是天图国的黑羽军,而非其主力神行军,此刻敌军的主力动向未明,又是否倾巢而出,皆是未知之数。”
“老臣以为,当先应速派谍报司查清天图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动作,而潜伏在天图的探子又为何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并加派人手仔细探查天图国此行之虚实,重点要探清神行军之所在。”
“其次则是敌部黑羽军来势汹汹,而付余震所部据城防守已是捉襟见肘,万一再加上神行军,那横断危矣,老臣以为,南川方面战事已显大捷,当可调回十万玄苍铁骑镇守北关。”
钟达说完后,景和并没有开口,脸色只是露出几丝思索,眉头渐渐皱起,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后方那中年将领陈汉青则忍不住接声道:“陛下,臣以为不妥,南川之战局虽是多有捷报,但南川逆贼也并非是手无缚鸡之辈,大都督此刻正是清剿叛逆关键之时,妄动兵力,恐多生变故。”
“再则,南川与北野相距甚远,玄苍军又已是鏖战多时,此时长途跋涉,就算能及时抵达北野支援,那也是疲军之师,战力大损。”
“依臣之见,西北凉州与阴州在地势上与云州紧邻,而凉州刺史关滕座下七万边军,阴州刺史刘史十万边军可堪此任。”
钟达道:“陈都督,玄苍铁骑不能动,那镇守西北的边军就可以随意调动吗?现今西嵎之地的灾情已是迫在眉睫,救助灾民,探查灾祸详情,任何一件都刻不容缓,现在抽调兵力,你是想置百姓于不顾,激起民愤吗?”
陈汉青回道:“司徒大人,西嵎此魔祸之根源乃是多年前大日宫与一干所谓江湖正派纷争所致,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依末将之见,我们当可向天下发出告令,言明原委,这些江湖人士最是在乎所谓名声,到时,以天下百姓之口便可让他们不得不自愿去为我们解决此事,我们只需坐享其成,以逸待劳便可。”
“再说了,就算是抽调援军,也不是将所有将士都调离,该有的留守之力还是有必要的!”
钟达闻言,更是怒喝道:“朝廷疆土,边防之大事,岂是可以依靠江湖莽夫的,陈汉青你只是一个从二品的都督之职,安可口出此等狂言。”
陈汉青讥笑回道:“哦,武夫?钟司徒莫不知我大离就是...。”
陈汉青本还想回讽几句,却不想刚刚开口说出几字,就听到一直默不作声的景和开口了。
“好了,两位爱卿休要争执,今日之会是针对这两件事情议出一个章程来,不是让你们来这里吵架的。”
“微臣失态!”
怒目而视的两人闻言皆躬身后撤,不再纠缠。
景和皇帝又望了眼一直不曾出口的王安道开口道:“王爱卿,你自方才便一言不发,可是已有良策。”
王安道躬身行了一礼,起身后说道:“陛下,方才钟司徒与陈都督所言均是可行之良策,但我泱泱大离的确是不可让一群白袍武夫来守卫边关,所以凉州与阴州驻守的兵力不可妄动,而大都督在南川作战已是关键时刻,冒然抽调兵力,怕是会引起军心大乱,再者,陈都督所言亦是有理,南北之遥啊!”
“既然两者都不可以,那云州之危以司空之见要如何解决?”
王安道脸色一肃,毅然回道:“和亲。”
和亲!
景和乍一听到这生疏的两个字,不由的愣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挥手将面前文案上的文书扫落于地,喝声道:“王安道,你.....
大胆!”
“臣惶恐!”王安道双手持笏,微微躬身。
偌大的承德殿中,无论是位列在首的三公还是其后的亲王,九卿,此时都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和亲,这是一个多么刺耳的两个字,大离七百年从未有过的先例,没想到今日却是由当朝三公之一王安道提出。
群臣一时哗然,圣尊雷霆震怒。
大殿内,在景和的怒喝与王安道平淡的回话中渐渐归于平静,落针可闻,景和冷眼看着躬身的王安道,脸色几经纠结后,终是没有对他追责,淡淡的开口道:“王司空,你还是先退下吧!”
“是,老臣遵旨,老臣谢陛下。”王安道应声退入群臣之中。
“不知诸位爱卿认为该当如何抉择。”
“臣认为当以钟司徒之议对现今的局势最为合适。”中车尚书常敏越众而出,首先表态道。
“臣等亦是。”其余群臣亦然。
满殿之中只有聊聊数位武将选择支持陈汉青,但与这满朝文武相比,只显出势单力薄。
景和皇帝端坐在上,待群臣都附议之后,沉思片刻,开口道:“今日之议既已有果,诸位爱卿可还有他议,如无他议,那便都退朝吧。”
语方落,不见群臣上奏,
在贴身内宦的一声“退朝!”中。
候在侧旁的两名谒者便卷上了帘子,文武百官见此则躬礼舞拜,退出殿去,各取了殿外的鞋履与佩剑散去。
乾元道,定阳门前,钟达与王安道并伴而行,
“王司空,你今日怎的如此糊涂,这种事怎么可以在朝堂之上提出,徒惹陛下震怒,同僚鄙弃,幸而当今素有仁德,否则,你今日安有好果子吃。”
“司徒公所言之极是,其中关系下官又岂是不知,但如今我大离已是不复当年,国力日渐式微,四方邻国皆是蠢蠢欲动。
现今之局势,小打小纷争不算什么,显示一下肌肉欺凌欺凌弱小也不算什么。
但若全面大范围的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却是万万不可啊,但可笑的是我们还以天朝上国自居,浑不知已是危如累卵,如今也只能看陛下之意了。”
王安道的精气有些不振,略显低迷,“若真能度过此次难关,就算是牺牲老夫一条残命和我国一位公主那又算得了什么,值啊!”
钟达看着这名一直与自己亦友亦对手的老人蓦然叹道:“老友,浩然远不如您啊!”
“钟司徒,钟司徒...,请留步。”
就在他们二人各自感怀之时,一道尖利阴柔的声音自后方急促传来。
两人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只见一身穿紫色宫袍的微胖老者正迈着小步匆匆跑来,脸色随着奔跑泛起了几丝红润,微微气喘。
“原来是张宦官,不知中贵叫停本官,有何要事吗?可是陛下传召?”钟达见得来人是景和皇帝的贴身宦官张保保后,心知必是景和有事要与自己密谈,才让近侧的张保保在朝会后来找自己,故未等他开口就先说了出来。
“不错,正是陛下让老奴请司徒公于明圣阁议事。”赶得近前,张保保停下身子喘气说道。
钟达闻言,回身道:“王司空,陛下有召,浩然先走一步。”
“司徒公慢走,张中贵慢走!”王安道对二人微一拱手。
张保保忙回身一礼,便又头前带路与钟达急急向明圣阁而去。
王安道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转身向着定阳门走去,心中默默思量着:“嗯,陛下既找钟司徒单独议事,看来陛下心中已有决定,那我也该回去准备后续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