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概二十天之前。
清源军议事营中。
气氛压抑!
一二十几许的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面容虽还有些稚嫩,但是已有相当气势:“玄鹰寨、落枫坡,交给雷字部,黑风峡、迷竹林、青龙山,交给火字部,........!至于牛头山,就交给风字部,你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要看到所有匪首的脑袋都摆在这张桌子上,都明白吗?”
席下众将领应声道:“是,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这年轻人正是现今清源府府主李符南之子李元,此时虽是少年之姿,但面对众多沙场老将,却也是颇有几分上位者的姿态。
大营之中在确定了最后的行军事宜后,气氛显得不再如之前那般沉肃,一时间有些熙熙攘攘,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各不相同,有兴奋,有激动,亦有平淡不惊者,均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有一个人,只有高风一人,此时满脸苦涩,嘴唇微张,最后却也只是钢牙紧咬,默声不语,招呼也不打,率先走出了大帐。
“嗯,高将军,高...哎!没想到高将军如此尽忠职守,居然这般迫不及待,嘿嘿....。”
李元阴冷的眼神盯着高风的背影显得有些阴沉,不过仅仅片刻间,便又换作满脸笑意的对着余下众将说道:“军中不宜饮酒,待各位将军凯旋而回,小侄在华苑楼为上再为各位叔伯庆功。”
在场众人看着李元前后巨大的差异变化后,也不惊讶,只是齐声应道:
“谢大公子。”
李元闻言笑咪咪的坐回主位之上,不在言语,众人见其已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后,互相打量了一番便齐齐向外走去。
刚走出不远,就听得几位平时有些大嘴巴毛病的将领说道:
“哎你们说这老高也是,不就是一件传家之物吗?能比命还金贵,直接献给少府主,多简单的事,非要弄成现在这样,都快家破人亡了。”
“可不是嘛,不过这得是什么样的宝贝啊,让大公子这般的不顾颜面了,府主的脸皮都快没了。”
“谁知道那,老高平日里可是宝贝的很..只是听说过,谁都没有见过..”
“好了,走了,走了,都赶紧回去准备剿匪事宜吧,这种糟心事咱们管不了,也不能多嘴,你们嘴上也都把门关牢了,小心祸从口出。”
也许众人说话越来越大胆,都有些肆无忌惮了,一位平日里稳重些的老将低声提醒了一句。
这老将声音刚落,便有一人接声开口道:“哈哈哈,薛老哥言之有理,那弟弟在这里就先祝贺各位哥哥出征大捷,请。”
“请。”
众人听闻老将之言均感有理,遂互相客套几句后纷纷散去。
风字部大营!
回营后的高风此刻正在看着牛头山一带的地形图,心中算计着方才商讨的几条攻山之法。
但攻寨何其容易,杀贼却实在是无力。
就在他愁眉不展时,前锋偏将燕千斤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高风见状不由诧异的问道:
“怎么了,千金,何事如此慌张?”
燕千金附身在他耳边细声道:“将军,营外有人想见将军,说他们可以帮助我们解决牛头山上的麻烦。”
高风闻言不由略感兴趣地问道:“哦!帮我们?可知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既然你都来向我汇报了,那就证明他们确实有帮助我们的实力。”
燕千金道:“没错,他们的确有这能力,这二人其中之一是府衙总捕祝大海,而另一人则自称作季君昊。”
燕千斤在说到第二个名字后神色显得有些惊慌,似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
高风沉思片刻:“祝大海吗?如果有他的帮助的确是对我们有很大的助力,剩下那个人.......季君.....嗯!....季..季君昊!...难道是....!”
这个名字他说的断断续续,似想到了什么似的,高风惊讶的张着嘴巴,但之后的话是怎么也难以说出。
“没错,就是那个有剑林六奇,半阙秋风亭之称的季君昊。”
见高风如此失态,一旁燕千斤接过高风的话头说出了后续。
不过燕千斤却是没有丝毫低看高风的意思,毕竟他在知道那季君昊居然屈尊来到清源府这北蛮荒僻之地,还表示要与他们合作时,也不比高风好到那去。
这二人,祝大海就不必多言,本身就是清源府的总捕头,想在这次大行动中分上一块肉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季君昊的身份却是实在非同一般,其身为剑林高徒,又是半阙秋风亭之主,任何举动都会在江湖中引起巨响。
更别说此人也并非是依靠师门横行之人,仅仅出道不过数年,折败多位剑道名宿,搏了个“剑首”的美誉,寓意着“剑道无出其首”之意。
气量之大,志向之高,实力之强,恐怕就连府主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这样的人物却来与他进行合作,其中缘由实在令人费解。
但是,虽然不知其中有何算计,高风也实在是没有胆量将其拒之门外,无奈下只得让燕千斤将人悄悄的引到偏营会面。
偏营大帐之内,高风心如乱麻。
不消片刻,怪异的声响在偏营外响起。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高风听到后,缓的片刻,捏着嗓子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在外等候的燕千斤听见暗号后左右扫视后,未发现异状,领着身后的两条人影向内进入。
刚进得帐内,就见高风已前先迎了进来。
高风身形站定,揣揣的看着跟在燕千斤身后的两人。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身材挺拔修长,傲然而立的一翩翩少年,精致如画的面容上带着盈盈笑意,应该就是季君昊无疑。
而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位满脸络腮胡子,身穿浆玄色麻衣的魁梧中年人,正是他很熟悉的祝大海。
高风大步流星,满脸笑意的继续向前迎道:“哈哈哈,没想到在我这小小的营帐之中居然可以迎见两位当世高手,实在是让我蓬荜生辉啊。”
走到近前,看清季君昊面容后的高风,惊讶的发现他本人比传言中似乎要更加年轻,但口中还是抢先开口说道:“今日咱们便不说那些见外的场面话,祝大哥我们今日以兄弟相称,如何。”
他言谈中只是一意的避重就轻,绝口不提二人背后的身份势力,更是将这次会面定性为私下关系,明显是不想与其背后的势力有所牵扯的意思。
而季君昊与祝大海闻言,反应却是各不一样,前者只是径自向前走去,随后端坐于高椅,嘴角微挑,闭目养起了神来,全然无视高风。
但老道如祝大海怎么可能听不出高风话中透露的隐藏含义,当即便打起了圆场,只以在下自称,至于本官,下官什么的更是绝口不提。
“啊奥!哦!好好好,高老弟,高老弟,那我可就厚颜答应了,实不相瞒啊,高老弟,我们此次前来实是有事与老弟相商啊。”
“却不知高老弟对此次的围剿牛头山一战可有把握,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老哥我与季少侠还是很乐意相助的。”
高风闻言有些底气不足的开口道:“呃....,依我军的实力对阵牛头山当有七分胜算,但此战牛头山占有地利,更听说其大当家牛阳武的牛魔拳很是难缠,这胜负嘛,也是一个未知之数。”
祝大海闻言,大笑几声,开口道:“哈哈哈,高老弟过谦了,以在下方才在外所见兵将的气势,对付一个牛头山还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这牛阳武吗?”
祝大海顺势将对方的风字军小小的捧了一下,不过在说到牛阳武之时却似乎有所顾忌的向季君昊看了一眼。
不过那季君昊自打进到营房之后,就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目凝神,一副八风不动之态,似乎对他们所说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见季君昊没有任何反应,祝大海方才继续说了下去:“这牛阳武吗?可不一般,在前段时间更是传出了他与西北游豪中的老牌拳师吴元恺相斗,结果只是数招间就打断了其两条胳膊,要知道当初吴元恺那“双拳一出搂四方,两臂一横可担山”的名声可是一拳拳打出来的,但对上牛阳武却是败得如此彻底,其手段可见一斑。”
说道这里,祝大海稍稍停顿,又看了看季君昊的脸色变化后才言道:
“结果事后与吴元恺所交好的豪侠义客却始终无人敢去向牛阳武寻仇,可见其凶威之盛了,老弟你应该也是因为他的这身高强武艺而烦恼吧,毕竟武功高强之人在这种山林密野之地一心想逃的话,而军队又失去其本来的优势,可是很让人头痛的啊!”
听得祝大海口中所说与自己所烦恼的几乎不差,高风也只得苦笑几声回应起来。
“啊...哈..哈..!祝大哥,实不相瞒,老弟我也正是为此事所愁,攻上山寨简单,但如果把这牛阳武逼急了,往深山里一躲,军令如山,我实在是不好交代啊!尤其是这人不光武艺高强,更是有着数名结拜把子,听说身手也是不凡,老弟纵是想破脑袋也是无计可施。”
说到这里,高风稍微停顿了一下,复又开口道:
“兄此来,想必必有良策,还望兄助弟一助,弟必定感激不尽。”
祝大海见高风开口,沉思片刻,作满脸大喜状说到:“好好好!既然老弟如此诚恳,那为兄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其实季少侠对牛阳武这人手中的一样东西很感兴趣,而为兄我也想在功劳簿上填上一笔,
以季少侠的剑术再加上为兄的阎王锁必然让此贼无处可逃,
到时候你得人,少侠得宝,我分功,一举三得啊!”
高风闻言踌躇的神情不仅没有好转,眉头间反而皱的更是凝重,咬紧牙关回道:
“这,兄能帮助弟弟我,弟自然是感激涕淋,不过季少侠这...!”
祝大海见他这般吞吞吐吐,当即便知道他心中仍是顾忌与季君昊背后的势力有所牵扯,心中不由讥笑他将自己看到有点太高了,遂微微一笑后,对他细细解释道。
“哈哈哈,为兄知道老弟担心的是什么,为兄可以保证,季少侠这次行事只是私人行事,而此事府主也是知道的,不过是不想更多人知道季少侠的行踪,才会如此,所以还请老弟放心。”
这一番解释下来,高风只是扯起几丝强笑,祝大见此却是有些不耐,语气不由有些加重。
“另外!为兄再给老弟一句忠告,该怎么做自己心中有数就行,千万不要多事,自古多事者的下场,老弟你应当明白的!”
却哪知,好言好语不见成效,一通威胁之后,高风心中居然多出了几分安定,勉强平定心绪后回道:
“一定一定,今日之事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泄露出去。”
“那就好,既然该谈的都谈完了,那我们也该告....!”
祝大海本还想在客套几句,话还未完,便见季君昊已经起身向外走去,后边的话也就不在多说,急忙迎了过去,紧随其后躬身而行。
高风见状忙拱手侧送,却没想从他身边慢慢走过的季君昊突然对他说出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高风顷刻间神情大变,心如死灰。
紧随其后的祝大海看着已是呆若木鸡的高风苦笑着摇了摇头,但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少主,您何必如此。”
这二人居然是主仆关系!
头前的季君昊闻言嘴角微挑,开口道:
“海叔,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嘛!”
/
“呵呵呵!....呵呵!...有意思!..我高风居然只配活个有意思!”
有些失神落魄的高风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燕千斤眉头紧皱,心中无数念头闪动:“自从与祝大海二人见面后,将军就经常这般神不守舍,不知那日的密谈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军!...将军!...”
燕千斤低沉的声音将陷入回忆中的高风一下惊醒了过来,看着满脸疑惑的燕千斤,高风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干哑。
“没事,你继续!”
“是,就在几日前的凌晨,牛阳武应是不想被困死在此,带领数十名强人突袭杀死近百人后冲出包围向西边方向逃去,季少侠与祝大人当时紧随其后,至今未回。”
“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吗?”
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的高风听完燕千斤的汇报后,见他面上疑惑之色反而更重,不由反问道:
“将军,有件事末将不知当不当讲。”
“无妨,你我之间,没什么当不当说的,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听到高风此言,燕千斤神色明显轻松许多,暗自想了想说道:
“将军,末将在那日的观察中发现,牛阳武的武功与外界相传明显不符,其出手之时,周遭气流汹涌狂啸,沛气盈身,轻轻一击,威力奇大无比,更有涵盖四极之势。”
“尤其是在他逃走之时,一步踏出竟跃有十数丈之远,这分明是那传言中胎化母气,返本归元的练炁之境界,真正的御炁之能,绝非外界所传的修身大成,内息导引。”
“而剑林传人如此隐秘的到此来找寻牛阳武,其中必有隐情,我们是不是....。”
谁知听到此处,高风双手猛然紧握低声喝到:
“住嘴,这事休要再提,给我烂在肚子里,你...下去吧。”
“将军,我...。”
“够了,千金,我说了,休要再提,你下去吧。”
见事不可为,燕千斤只得转身退去,可是就在他转身行去不过数步,异变突起!
扑哧!
冰冷的剑,冷啸的风,漫山的红光几乎将天上初升的月亮都映成红色。
燕千斤看着从心口透出的剑尖,满脸不解的转身看着高风,艰难的问道:“为什么?”
而高风则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他说了,此事不可让他人知晓,他人,我们就是他人。”
“他人,哈哈哈,我们就是他人,都得死,不得不死。”
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
接连不断地权势逼迫竟是将这英武俊秀的年轻将军给逼至如此境地。
孤寂的山脚,一生一死,喃喃低语声仍在不断响起。
“不得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