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逐渐褪去原本的颜色,我的世界一片孤寂,口渴难耐中眼前出现一张熟悉邋遢的面孔,是他,捡尸人再次把我从火海里带走。
那一夜,我浑身疼痛,好像在发烧。迷迷糊糊,恍惚觉得爷爷就在身边,却只是那么深深的凝视我,一句话也不说。
好几次我喊爷爷救我,出现在眼前的人却是巫不言。
我死了,又重生了,变得木讷痴呆一般,记不得这是第几个夜晚,四周变得死寂一般,黑暗笼罩大地,黑暗笼罩下一座孤零零坐落在荒山野岭般的破庙显得渺小孤寂。
我坐在破旧的庙门槛上,这是一种改变不了的习惯,好像这种习惯是与生俱来的。
以前也这样坐过,面对的是来来往往的村民,现在面对的是山峰,树林,云雾。门在我的倚靠下不规则律动的挤兑着,没有像以往那样发出吱嘎吱嘎难听的刮噪声。
清晰的景物也在夜色加深后模糊不清,好在今夜无风,很安静。安静的氛围中,在我的想象力发挥下,我有感觉在阴暗的角落处总有那么一双双不是来自人类的注视,而是阴森森的注视,这种阴森森的注视无时不刻的在偷看我的一举一动。
这种感觉是从开始来到月亮山喝巫不言熬制的骨头汤开始。
我闷闷的坐在火堆前,任凭冷风吹刮得脖子酸还刺痛,我一言不发靠近火堆,贪婪的吸收热气,身子暖和多了。才觉得破庙里现在就我一个人,那个叫做师父的巫不言还没有回来,而且巫不言这次出去的时间比较久,大概有半小时还没有回转。
巫不言每一次出去都带上一根脏兮兮油腻腻的口袋,口袋臭烘烘的。
我喝的骨头汤就是这根口袋带回来的东西,看巫不言亲自洗刷然后熬制一碗汤,尽管那汤味道难闻,却逼我必须一滴不剩的喝完。
喝完汤很好睡觉,我五十次怀疑他在骨头汤里放了让我安静睡觉的东西。
因为我的吵闹,我的绝望,那一晚上发生的事太过残忍。朋友背叛,家被毁于一旦,我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离开那土生土长十几年的村庄,只记得醒来之后就在这座破庙里。
吃的野果,喝的是骨头汤。
自打那一天之后,我好像一截木头,任凭巫不言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哪怕是把我送到火堆里烧掉也无所谓。
甚至于都懒得过问巫不言以后的打算,又是从哪找来的没有肉的骨头,然后为什么要逼我喝完用这些骨头熬制的汤?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我期待中从身后传来,接着就听见巫不言那敞亮嗓门问:“俊仔等急了?”其实巫不言问这话是多余的,明知道我没有答复,还是站在门口使劲的拍打身上,重复不间断的问:“饿了吧!我这就给你熬汤。”
我很想说;我才不要喝汤,不要,坚决不要。可是我的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实在是没有力气动嘴。
“俊仔,去舀水来。”舀水熬汤,这是我每天要做的事,其实我肚子里不饿,只是不想开口说话,巫不言不厌其烦的逗我,逼我也无济于事,正如我自己的想法,自己会不会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变成哑巴。
要不是每一次从那重复不断的噩梦中惊醒发出尖叫,我是不会相信巫不言的话,其实我不是哑巴,是一个能说话的正常人。只是在几个月前经历了一件可怕的事才会变成这样的,偶尔脑子里不再胡思乱想,特别清醒的时候,就对自己说,我是病了,巫不言不是医生,我应该去看医生。
巫不言逼我喝完汤,骂骂咧咧衣服也没有脱卷缩在地上,跟一只狗似的打起呼噜睡觉了。
我喉咙里还残存着一股难闻的骨头汤气息,五脏六腑都在蠕动,我肚子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已经习惯了骨头汤味道,满足于骨头汤的填充。我双目无神的凝望房梁,这是一座古老无人问津的庙宇。
泥菩萨还在,没有僧人。
巫不言告诉我说,来这座破庙才有骨头汤喝。
我不明白,这里远离人群,应该是深山中的一座破庙。这些骨头是打哪来的,还有骨头汤里的野山参,巫不言说都是靠手挖出来的,鬼大爷才相信这些话。
不过有一件事不能否认,那就是巫不言其实也很辛苦的,我有近距离看见巫不言的手指甲。
一般正常人的手指甲,都有光泽,巫不言的手指甲不好看还特别的厚重,就像人得了灰指甲那样子。想到指甲缝全是泥土,他手也不洗,就那样子搞吃的就反胃得很厉害。
火堆越来越弱,好像起风了,破庙的门发出隐忍的怪叫声。我竖起耳朵聆听,飒飒风声,就像有很多人在外面走路,沙沙、沙沙,很快我的注意力被巫不言的梦话吸引。
外面起风了,雷声隆隆由远而近,一路滚动而来,最后停留在破庙屋顶的上空徘徊不前。
巫不言经常说梦话,每一次的梦话都是跟女人有关,说的话,不入耳。
手感太好了,又大又软两个山岭什么的东西,我想没有女人会跟巫不言这样的人困觉,不提人品就那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的样子也让人受不了。
我走近,听明白这次的话是对我说的:“俊仔,你必须喝汤,只有把骨头汤喝了,你才有资格进入我们捡尸门。”巫不言睡觉就做梦,做梦就不止一次这样说梦话,捡尸门是做什么的,那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从没有给我提起过。
而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在我封存的记忆里,那段不堪回首充满血腥的往事,令人恐惧,害怕、不敢去触摸。
我没有理睬巫不言的梦话,抱住手臂斜靠在破庙的木柱上等瞌睡。
睡不着,是害怕再次陷入到那个可怕的噩梦中,无论怎么也醒不过来,每一次深陷噩梦都是巫不言把我弄醒。我隐隐感觉噩梦跟我封存的记忆有关,它就像烙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血红的梦境,刀刃划破皮肤渗出的血珠,还有那惨绝人寰的惨叫。一张皮,一堆血淋淋的人体骨架,总是毫无预兆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不想睡觉,怕做梦,强打精神,努力不让瞌睡来侵袭。
我的视线落在巫不言时不离身脏兮兮的口袋上,口袋是用来装骨头的,但是这次不同,我好像看见口袋里还有东西。我慢慢站起来,木头那样僵直的举动,然后躬身毫不费力的打开口袋。
口袋真的很臭,相似于腐肉味道令人作呕,要不是看见口袋里还有这个,我真的没兴趣继续看下去。
这是一截细小的骨头,骨头上有一个戒指。我拿起这一截骨头,我虽然不想说话,但是思维力却不输于正常人,我能想象到这是一截人的手指,手指上有一枚戒指。
是订婚戒指,还是为了装饰好看随意戴的戒指,总之我感觉这个戒指很值钱。
不过下一个想法才真的吓住我。
口袋里怎么来的人骨头,如果是人骨头,那么我每天喝的骨头汤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不是人骨头,又怎么会戴上戒指!
我扭转头看向熟睡中的巫不言,捏着有戒指的骨头朝他靠近过去,另一只手是那可以从头套住人的口袋。
正面看巫不言五官长得还不错,鼻梁挺而直,额头方正饱满,只是不修边幅使人显得很憔悴苍老。
我不记得初次看见巫不言是什么样子的,只是觉得肚子里在翻腾,在涌动,好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拉扯我的五脏六腑,涌动越来越厉害,好像从喉咙伸出来一只手,搞得我想吐。
什么都有第一次,我这是第一次靠近巫不言,手在颤抖,口袋高高举起再狠狠拉下,直到把巫不言的头全部罩住在口袋里,再大力扎紧袋口。
巫不言醒来,在大力挣扎,在大骂:“艹,你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想算计老子?天打五雷轰你,快放开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