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弄不清小女孩今天要戴什么颜色的蝴蝶结,你说不好青春期的姑娘为什么突然对你冷脸不理,你搞不懂成熟的女人为何一下子生气。女人的心思难猜,似乎从小到大都一样。
雨欣突然对我又冷下脸来,我索性也不再理她。没多久,童正和齐琪也到了,宿舍因为陆榆的离开空了一个床位,晚上人都到齐了。可雨欣却是不如以前张扬话多,只是默默地整理然后看书。我对童正做了个鬼脸,童正心领神会,示意我不要话多,给我使了个眼色,又悄悄拉着齐琪出了宿舍。
春天以其不惊人心的步子偷笑着踩上冬的白幕,我们三个站在广场上,穿着单层的纤维校服也不觉得多冷。
“齐琪,你知道雨欣家的事吧?”童正坐在秋千上,问另一个秋千上的齐琪。
“恩,我假期就知道了,她哭得不像样子…”
“假期的时候我们在度假城一起玩了一天,安慰了她很久,可为什么一开学她又不言不语谁也不理了?”我皱着眉斜倚在童正秋千边的钢架上,迫不及待地问出心中疑惑。
“啊?你们一起在度假城玩了?”齐琪惊讶地立刻单脚擦地,停了秋千看我。
“哦,凑巧,凑巧凑巧,偶然遇见她了。”我连忙解释。
她又悠悠地晃起了秋千,马尾卷发松松散散,发隙里穿满了空气,“其实你们应该可以想到的。雨欣一直生活很优越,也很骄傲,发生这样的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齐琪说到这停了秋千,两手缓着秋千绳,拢到胸前,“那,她肯定接受不了啊,她那么要面子。冷漠大概是她的自我保护吧,好像在她心里这样可以让大家不用可怜她。”
“一次两次的安慰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童正赞同地说。
“哎,看来我还是得多包容她。”我搂着钢架,右脚水泥地面上划来划去。
“大家都得理解她,陪她度过这段日子!但是你可别把包容挂嘴边啊,帮倒忙!”童正白了我一眼,“我们得关心她的生活细节,让她明白大家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会是她的外在物质。”
“知道啦!”我们三个回了屋里,雨欣已经早早盖了被子睡了。我轻轻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她没有反应,但我想她不会这么早睡着的,她一定感受到了。
刘老师继陆榆事件之后,对大家成长的心理健康格外关注。她支开雨欣,嘱咐大家伙,“雨欣的事大家应该也都听说了,大家一定要关心帮助她,但是也不要太刻意,至于那些事,也就不能在她面前提了。我们高一二班,已经少了两个同学了。我们这一家人,不能再少了,同学们!顺顺利利考上大学,我们一个都不能落下。”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但语言总比行动容易得多。雨欣学习比以前努力了,但总是不说话,也不爱笑,见到人眼神总是闪躲,好像黏了几粒沙子在眼睛里,怎么眨也清不出去。刘老师觉得罗北很细腻,便把雨欣换到了陆榆原来的位置,让罗北多关注她。
每当中午午休的时候,雨欣就不在宿舍了。几天后,我不情愿地把这个情报报告给了罗北。
“喂?‘监护人’。中午了,你的刘雨欣小姐又不见了,我找不着。”我漫不经心地逗着罗北。
罗北勤工俭学买了部手机,他在电话那头着急地喊,“去哪儿了?你怎么看不住她!”罗北冲我喊道。
“你跟我喊什么!她那么大人了,我怎么看啊!反正又跑不出学校,保安大爷在门口呢…”我更没好气地回他。
“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很敏感!万一!想不开呢!”罗北更生气了,电话里都能听出他跑下楼的声音。
“不是,你,你疯了?”我掀开被子,坐起身,被他吓着心揪在一块。
“赶紧下楼找吧!”
我不情愿地穿了衣服,一股委屈涌上了眼眶,童正也醒了拍了拍我,“怎么了?”
仿佛有了依靠,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冲我喊什么!”边说边下楼去,罗北早已在楼下等我了,童正也穿了衣服追出门来。
围着学校找了半小时,最终在教学楼最顶楼天台边的空调风箱后找到了蹲坐在地上的雨欣。
罗北平复了下心率,走到雨欣跟前轻声问,“雨欣?”
雨欣摘下了耳机,眼睛有些红肿,“你,你们怎么来了?”
我生气地扶着天台边的栏杆冲着远方,这个曾经我和罗北吵架的地方。罗北在一旁安慰雨欣,“我,哦,我们担心你,别哭了,春天,脸也会干裂的。”他扯出一张纸巾给雨欣,雨欣接过擦了擦眼泪。
瞥到这一幕,眼下的八层楼也不算高了,我真想跳下去。不满地在一旁喊,“我也好想跳楼啊!”说完恨恨地“哼”了一声,咬住了嘴唇。
童正冲到我身边,捂住我的嘴巴,一下子把我拉了下来,悄声说,“祖宗!你干嘛?别喊!把校领导吵醒了,看你怎么办!”
“凉拌!我也不想活了!”我故意放大音量给罗北听。
童正拉着我,不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
罗北蹲在雨欣面前,往后看了我一眼。我正站在风中,额前的碎发扎在眼睛里,泪也流了一脸,此刻瘪着嘴瞪着他和雨欣的方向,可他立刻就回过头去了。
我以为罗北会来安慰我,可他没有,甚至一句“别哭了”都没有。我“啊”地叫了一声,转身跑下楼去,童正叫了一声“罗柔”想来追我,罗北叫住了她,“别理她,让她自己冷静一会!”
那一刻,最温暖的依靠没了,罗北不喜欢我了。一阶阶楼梯在我脚下踩过,我边哭边抹泪,一不小心踩空一阶,哭得更甚,仿佛全世界的委屈都降临在我身上。雨欣悲惨,起码她拥有过富足的生活,她只是回到了一个普通的生活。那我呢?罗北凭什么凶我!我站起身立刻跑下楼,冲回宿舍,埋在枕头里哭。
齐琪早就睡醒了提前去教室看书了。我拨通了季明泉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惺忪的睡意,“喂?小喜鹊,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季,季明,明泉…”我抽泣着喊着他的名字,“明泉…”
“停停停,你怎么了?说呀!”季明泉的声音清醒了很多,“你在宿舍吗?我马上来找你!”
“你,你进不来呀…”我哭着说。
“进不来,我也要进,你都哭成这样了!”季明泉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就响起了宿管大妈的喊声,“你这个小伙子!不许进的!哎哎哎!不许的!女生宿舍嘞!我要告诉你们班主任咯!”
“阿姨,姐姐!我女朋友在里面哭!你听不着吗?”
“不行的呀!哎哟!你这个小伙子力气这么大!我要生气啦!”大妈尖锐的声音响在宿舍楼里。
“罗柔!罗柔?你出来行吗?”季明泉扯着嗓子冲里面喊。
再这样喊下去非得招来领导,顾不得已经哭肿的脸,我赶紧翻身下床,跑到宿舍楼门口。
季明泉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搂着宿管大妈,确切地说是擒着,大妈扯着季明泉的校服领子,两个人十分滑稽。
我见状操着厚重的鼻音指了指季明泉轻声说,“你放开。”
季明泉和大妈都松开了手,大妈不依不饶,“这群小年轻,都谈恋爱叫我怎么做工作的呀!气死我了!”我尴尬地看了眼季明泉,低下了头。
季明泉恢复了惯常的笑脸,“姐姐!姐姐我错了,其实她是我妹妹!”说完冲着大妈脸上亲了一口。
大妈被季明泉哄住了,藏不住嘴角的害羞和笑意,嘟囔了几句就回去了。“别再让我抓到!”
“好嘞好嘞,谢谢姐!”季明泉冲着大妈敬礼,我望着这个眼前微胖的五十岁女人,实在是被季明泉逗笑了。
这一笑不要紧,喷出一缕鼻涕,我尴尬地就要往宿舍跑,季明泉一把拉住我,“哎,得了!哭成这样都不害羞,流个鼻涕还见不得人了!”他搂过我,掏出一张纸巾忘我鼻子前一蹭,我挣扎着,他搂得更紧了,“别动!鼻子蹭破皮了!”
我乖乖地呆着不动,季明泉替我擦干净了鼻涕,拉着我往宿舍楼边上走,他俯身到我耳边,“今晚带你吃大餐!”
我不屑地看着他,他的笑扬在空气里,笑眼眯着,暖了整个世界。
“吹牛!咱们学校不能随便外出!”
“你不相信我!”他张大了嘴,眼上仍笑着,“我说能去就能去。”他狡黠地一笑,眼睛里溢出了明亮的星光。
我哼了一声跑进了宿舍,他在身后叫我,“干嘛呀!去不去!”
“不去白不去!洗漱了!”午休快结束了,我头也不回地跑进宿舍洗脸。
他大笑着在身后喊,“不见不散!”不用看我都能想象他溢出眼角的笑意,我对季明泉的笑容向来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下午罗北早就坐在教室里了,看到雨欣在他身边头也不抬地看书,模样乖巧。我冷哼了一声走到前排坐下。罗北试着拿出一张刮刮乐给我,“罗柔,你今天的刮刮乐忘买了。”
他试着讨好我,但我没有回头,并不选择原谅他。季明泉来了,我假装忽略自己的两个肿核桃,灿烂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季明泉十分受用,笑着给我放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
傍晚课间,季明泉风风火火跑进教室。他的短发已经有些长了,衬得他的棱角柔和了很多,“罗柔,收拾东西,走!”
“啊?”我惊呆地停了笔,“搞定了?”
他会心地笑着,冲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我便起身,“走着!”
罗北似乎想开口问我去哪儿,但没来得及开口,我便和季明泉消失在教室里。
最近班里同学都迷恋上了网络小说,不少人上课下课都偷偷拿手机看。出租车上季明泉也在手机上刷着网络小说,不过他翻页的速度极快,我好奇地问他,“翻这么快你能看仔细吗?”
“这你就不懂了。”他收了手机笑着贴上了我的耳朵,“读网络爽文就像撸管,读小说就像做爱。”
我一下子哑口无言,愣在原地,脸颊通红。血液一下子冲上了脑袋,不知是否是出租车的原因,有些晕。
我能明白,但季明泉,也太直白了。他离开我的耳边,斜着身子倚在车窗户上,好笑地看着我,“有道理吧?”黑夜里他更显得深邃和神秘,仿佛充满了吸引力。
“神经病!”我狠狠地扭了他一把,转过头去,害羞着不敢再看他。连我们是怎么出来的,也暂时忘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