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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别离序曲

季明泉前几天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个名分。所以他和季太太坦白了,并且表示季太太同意我们在一起。名分这词把我逗笑了,但此刻迎接我的还是那个冰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破罐子破摔,反正大家心知肚明,我努力把心虚和恐惧甩到一边,“阿姨,你好。”

“罗柔,我真想给你一巴掌!”季太太举起了手,胸前的项链并不光彩四射,但珠灰色的亚光吊坠反而更突显贵气。

看着即将落下的手掌,我扑簌着眼睛躲闪,发蒙地等着一阵疼痛。没有清脆的响声,我睁了眼看她。她仍是紧缩双眉,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你是不是和明泉…”

我放下熨斗,点了点头,又立刻拨浪鼓般摇头,“阿姨,你说的是什么?明泉说你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我同意?我什么时候同意啦!”她挎着菱形银片包,抱着双臂喊道,“他骗你,你也信的啊!我是刚知道的!”

“那…您怎么知道的?”我不屑地垂下了头,晃着一条腿打圈,不肯有一丝服软。毕竟,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季太太扭着我披在肩上的薄外套,更加激动起来。细心绾到脑后的碎发都掉落下来,她凑到我耳边,“要不要脸!嗯?你们两个以为天衣无缝是吧!”

我慢慢推开她,心虚地抿着嘴唇。

她又贴上来说,“清迪企业不只有商场,你们住的那家酒店…也是清迪的。”

“天!那夜,我根本没留意酒店的名字啊!完了!”我在心里不停咒骂自己,懊悔不已,脑筋飞速转动着该怎么应对,“阿姨,我觉得吧…我和季明泉已经成年了,我们是大学生了。”

“你刚过了十七周岁生日!十八岁也只是虚岁!至于季明泉,他刚刚满十八岁,你们跟我谈成年,你们两个懂什么?”她的蓝色真丝裙随着她的气势汹汹,动弹着折射出好看的波纹,腰间的鹿皮细腰带勒出她纤细的腰线。随着她激烈地说话喘气,腰带里里外外地收缩着。

“你,怎么知道我刚过了十七周岁生日?”我好奇地看着她,毕竟我都快记不清自己真实的生日了,只约莫记得在夏天。

她一下子愣住了,嘴唇因为紧张有些发干,口红泞出些细微结块。“这不重要。”

“阿姨。”我又唤了声她,表示对这个问题的坚持。

她搭住另一只手的手臂,“我是猜的呀!明泉说你比他小,我就猜你可能刚满十七岁。”她立刻挺直腰板,掐着细长条的鹿皮腰带,“你们!你们两个还是小孩子!我不是说了不要在一起吗?”

“哎不是,你有完没完啊?”我对她忍无可忍,“在一起了,怎么样呢?你想怎么样?本来吧,我挺尊敬你的,你对我也,也还算挺好!可是!你为什么揪着我和你儿子谈恋爱的事不放呢?”我扯起她的菱形包,红着脸说,“怎么!你想给季明泉找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结婚,能对你们家的生意有帮助?我穷,买不起这些东西,也无法给你们家带来什么好处!对吧!”

“啪!”季太太噙着眼泪终于甩了我一巴掌。

我两眼昏花,头发散乱地抬起头看她,一字一顿地问她,“你,是我谁啊?”狠狠地回了一巴掌,季太太捂住脸蛋,歪斜地扶住了边上的货架。

服务员闻声都看过来,她们吓坏了,纷纷冲过来拉架。彼时对我羡慕巴结的眼神都不在了,一个个围到季太太身边嘘寒问暖。偶尔有一两个眼神瞟过来时,都让我自觉仿佛古代失宠的疯妃。

“哎,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你还是走吧。”起初对我最热情的那个女孩扬着下巴目视他处,对我冷冷地说。

我冷笑一声,直接褪去了披在身上那件不属于我的薄外套。看也不看季太太一眼地说,“你儿子,你自己收好,我顾罗柔可真惹不起。”说完便要离开。

也许我和季明泉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成长环境生来不同的两朵花怎么能共同开在一处呢?

顾客不时回头看看这场闹剧,如果有地缝让我钻,此刻我就不必再受这份委屈。我如跳梁小丑一般,含着眼泪跑出了门。出了门的刹那眼泪便簌簌地流下来,突然好想北晴姨和罗北。

我刚跑出门就和季明泉撞了满怀,他的手指嵌在我的肩窝里,“怎么了!罗柔!你怎么了?”

他拉着我就要往屋里走,我用力甩开他,但还是被他死死拽着。我抽噎着对他怒吼,“够了!季明泉!反正所有人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那就不要彼此为难了吧!”

“顾罗柔!我同意啊!只要我同意我们在一起,你还需要谁同意!”他皱着眉看我,眼里透着心疼,那颗泪痣也要化作眼泪滴落下来。

“你同意…可是我太痛了。”我蹲下身子,鼻涕也不体面地流了出来,蹭在了那条还挂着吊牌的小半身裙上。

他紧紧抱住我,心痛地吸了口气,又呼在我的头发上,“不痛,不痛哦,小喜鹊最听话了!我都知道,我都看到了,都怪我睡着了,没看到她来…”

我肿着眼睛,仰头看他,“你,你不是说,你说你妈…同意的吗?”

他咬了嘴唇,懊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再次搂紧我。

我轻轻推他,他突然站起身,冲向店里。季太太正坐在沙发上缓神,泪痕挂满了脸颊,而季明泉并不在乎母亲的感受,冲到她的面前,强压着怒火质问,“你为什么扇她巴掌!”

季太太苦笑一声,“儿子,你怎么不说她扇了妈妈呢?”

季明泉扯着嗓子在季太太面前喊,“是你先动手的!”

季太太看到季明泉的模样,已然说不出话来,她小心而卑弱地问,“儿子啊,你们,不会结婚的是吧…”

“不!我们会结婚的!”季明泉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住我到季太太面前,“妈,你听清楚了!我们要结婚的!我会和他结婚的!”

季太太好不容易缓和的情绪,一下子又激动起来,她扬起手旁的温水杯向我们砸来。水花没有形成利落的抛物线,倒是她手上无力,落了个稀稀散散,好像是不经意碰洒的一样。

“你们两个!滚出去!”季太太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心里又埋怨起季明泉来,何故又让我回来受这份白眼。

“走就走,你对她有偏见!我们不在你眼前晃悠!但我想做的事,家里还没人能管得了我!我喜欢的人也一样!”季明泉抹去脸上的水,青着脸拉我走出了服装店,留下季太太一人瘫在沙发上。

这一瞬间,我似乎被季明泉感动了。他拉着我决然离去的背影,他保护我对抗别人的坚定,让我心里涌动暖流。季明泉,他成了我心里的英雄。

我们两个走在街上,我落魄狼狈地跟在他身旁,但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微长的头发被刚才那一杯水打得发蔫。他轻轻抹去我的眼泪,“傻瓜,别哭了,我一直在。你还说那些离开我的鬼话吗?”

“我…”我刚想开口,他手顺着我的脸颊下滑,轻轻捂住了我的嘴。

他摇了摇头说,诚挚地看着我,“永远别离开。”我看着他的模样,便流下了眼泪。

爱情对我来说是责任呐,自从在一起的那天,我就早在心里许诺。此刻面对季明泉问出的这个问题,我在心里默默说了个“好”。然后我就流泪了,其实女孩子很多时候都是感动了自己。

夏日扰耳的蝉鸣,身边家人朋友的冷淡,直接把我和季明泉冲到了一座孤岛上。好在季明泉是个用心的工匠,把岛上的花草修剪得葱郁繁茂。他的笑引来海浪吹出腥咸的风,偶尔还有烤鱼的香味,深深甜到心里。

我每天晚上回家,白天就和北晴姨说出去打工了,但其实都是和季明泉谈恋爱。电玩城里的跳舞机前总是拥着一帮穿着时尚的少男少女,季明泉不协调但也要上去蹦两局。静安区很多老梧桐树,他总是拉着我去那里的一家甜品店找最好吃的甜甜圈。他带我去比较浪漫的法式餐厅,他喜欢高脚烛台,吃最醇嫩的法式鹅肝。街角的泡泡枪、不知名的冰激凌店、老阿姨挎着竹篮卖的玉兰花,都成了我们暑假的回忆…

每次我回家时,罗北就已经洗完澡在房间里写诗了,我们倒也算是不想见,免去了不快。幸运的是,我们四个都顺利被德启录取了。终于童正在通知书下来的那天给我打来了电话,“大小姐,你还活着呀!”

“好着呢。”

“告诉你个好消息哈!我被录取啦!”她兴奋地在电话那头喊着。

我在电影院里压低了声音笑着说,“天呐,看来你也不是特别笨!”

“哎?你最近都掉进蜜罐里了吧,都快忘了我了!”

“没有没有,哪敢!”季明泉拉过我的手攥在手心里。

“呵!女人!小猪蹄子!”她愤愤地唾弃了我一番,“行了,说正事!邓冬,他考上了欧洲的一所…叫什么来着…哎呀!反正就是他考上了意大利的一所美院!要出国了,他想在走之前聚一波。”

“你可真行,连男朋友的学校名都记不住。”我嘲笑着童正。

“他刚打来电话,说一遍我哪儿记得住啊!还不是着急通知你们。”她轻哼了一声,“行啦!季先生我就不通知啦,你肯定能通知到位!时间地点到时候发你手机上。”她说完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我盯着大荧幕,呆呆地苦笑,时间真快,一晃就要上大学了…可这次聚在一起吃饭,还能如从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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