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检结果很快便报到了刑警队长老周的手中,经化验,死者是先死于氢氰酸中毒,然后又遭人纵火焚尸。
氢氰酸是一种白色易溶解的固体,无味,毒性剧烈而且作用极快,因此,被害者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中毒致死,专业上称之为闪电式死亡,一般只需要0.05克即可致人死命。问题是,这种毒药一般人很难得到,凶手又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呢?同时令老周感到困惑的是,死者临终前为何要摆出那样一个奇怪的姿势,难道真的是为了拼死保护手中名贵的钻戒?可当时他是身中剧毒了呀!难道死者当时已有所觉察,只是因为药性发作来不及指认,只好用这种方式向我们暗示什么……
“周队,好消息。”刑警陆阳兴奋地推门而入,连门都忘了敲。“周队,刚才检验科来电话,说是有人前来认尸。”
“什么?好!”老周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周队,来人是我市大唐集团的高层,他们怀疑死者是大唐集团的总裁赵永烈。”
“哦!”老周惊异地哦了一声。
赵永烈,在A市有着极高的知名度,他所开创的大唐集团,不仅在本市,就是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响当当的,这样一个知名的民营企业家,如果就这样被人所害,不用说,一定会引起一番轰动的。“走,小陆,我们去检验科。”
来人之多,出乎老周的想象,其中有大唐集团执行副总裁赵家勇、副总经理赵家智,以及他们的母亲梁佩茹女士,还有,公司合伙人、也是公司副总裁季强……看得出,他们都很紧张,特别是梁佩茹,因为残疾,坐在轮椅上,手中拿着一份《A市晚报》,如今已是一副泣不成声的样子,尤其让人感到一种悲凉。
“梁女士,请节哀,仅凭身材还不能肯定死者就是赵总,你们也看到了,死者容貌已难以辨认,这样,为稳妥起见,我看还是应该做一下DNA鉴定,正式的结论,几天后就可下来,现在还是先谈谈事发前的情形吧。”
“好的。”听老周这么说,梁佩茹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抬眼望了一下老周,语气中蕴涵着无限的悲哀,“周队长,两天前,正好是我们老赵65岁生日,中午在公司举行了庆祝活动,晚上本来想在家里举行一个小型家宴,宴请一些亲朋好友。”说着话,梁佩茹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季强,老周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可是那天下午,邀请的客人还没有到,老赵突然说,他忘了公司有件紧急事需要他前去处理,趁客人没到,他去去就来。任凭我们怎么劝说,老赵就是不听。可谁知道,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说到这里,梁佩茹竟哭出了声。
其他人所反映的情况,大致差不多。
几天后,DNA检测结果出来,死者正是大唐集团总裁赵永烈。
“这就可以理解了。”老周看着鉴定报告,冲刚走进门的助手陆阳说,“氰化物作为剧毒药品,一直被国家所严格控制着。可对于大唐集团来说,则又当别论,大唐集团有相当一部分产业是化学试剂的生产,同时,大唐集团的生产场所在我市高新产业基地,进出市区正好路过十里堡,许多人对那里的情况当然就了如指掌了。投毒人很可能就是赵永烈所亲近的人,因为一般的劫匪抢劫,不会投毒。消防的李队长认为此案是抢劫杀人,我认为不对,此案很可能是仇杀。”
“没错,周队。”陆阳对于老周缜密的推理向来是敬佩有加的。可是,两人同时发现,这样的推理结果对于目前案件的侦破并没有什么实在意义,反而更无法解释凶手为什么会砍下赵永烈的左手无名指。想到此,陆阳边打开公文包,边冲老周说道,“周队,您让我着手调查大唐集团的背景及其赵永烈本人,这两天总算有了一些眉目。”
看陆阳颇为得意的样子,想必是有了一定的收获,于是,老周用目光鼓励陆阳说下去。
“周队,据赵永烈的私人医生介绍,赵永烈生前患有严重的糖尿病,每日三餐都要事先服用药品,更为蹊跷的是,赵永烈死后,据说赵永烈服药用的那个药瓶神奇地不见了,而平时药瓶就放在赵永烈的公文包里,所以我怀疑,投毒者就是利用这点,在赵永烈平时服用的药里做了手脚,事后又将药瓶偷走,试图掩盖自己的罪行。”
“嗯,有道理。”老周点了点头,这正符合了自己先前的判断——凶手是赵永烈所亲近的人,因为只有亲信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机会。
“另外,据调查,大唐集团的前身是大唐运输责任有限公司,由赵永烈一手创办,因经营得法而名声大噪,后来又挺进餐饮、房地产等行业,特别是开拓了化学试剂的生产,使其成为综合性的集团公司。而促使赵永烈达到这一目的的关键人物,便是公司副总裁季强。”陆阳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见老周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他便又接着说。
“季强原是化工学院的副教授,自主开发出一种植物生长素,并获得国家专利,可是一直苦于资金不足而无法投入生产,其与赵永烈的联合,就当时而言可谓是强强联手。”
“就当时而言?”老周的目光一闪,这句特殊的措词引起了老周的注意。
“是的,仅仅是就当时而言,因为任何情形都是变化的。化学试剂投入生产不久,便成为大唐集团的主要支柱;赵永烈本来是一名文职教授,其从事运输行业,已属不易,对化学试剂的生产更是一窍不通。于是,在生产、经营、销售等等方面,赵、季二人便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可调和的矛盾?矛盾到底激化到什么程度?”
“据说有一段时间,季强曾打算撤股单干,只是由于发生了一件事,才使季强改变了主意。”
“什么事?”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这还要从赵永烈的家身说起。周队,赵永烈的两个儿子您应该还有印象,老大赵家智,老二赵家勇,可是他们并不是一奶同胞!”
老周的脑子便一下浮出两张脸来。
一张稳重、厚道,在社交场合甚至可以看成是有些木讷,这是老大赵家智的;另一张风流倜傥,八面玲珑,这是老二赵家勇的。
“周队,其实老大赵家智只是在几年前才与赵永烈相认,他是赵永烈前妻的儿子。赵永烈属于‘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毕业那年,正赶上文革,被下放到李家堡乡。李家堡是个穷得连鸟都不爱呆的地方,赵永烈在农村算是吃了苦头。不过,在李家堡,赵永烈认识了他第一位妻子——李桂花,也就是当时的村支书李永贵的闺女。按当时的话讲,赵永烈这种行为是把根扎在农村,是要树立典型的。可据知情人讲,赵永烈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得到上大学的指标。果然,在赵永烈与李桂花结婚还不到一年,赵永烈就得到了一个到东北上大学的机会,赵永烈从此离开了农村。大学毕业后,那时高考已然恢复,赵永烈便考取了师范大学的研究生,后来分到我们A市大学任教,下海前已是该校文学院教授。赵永烈自八十年代起就先后发表小说、散文等,有一定的知名度,后来下海后先干的是文化传播行业,积累了一定资金,之后才转向实业。”
“这么说,赵永烈上大学后没多久,就与其妻李桂花离异了,而赵家智一直随其母在乡下生活?”
“是的。老二赵家勇是赵永烈与其现任妻子梁佩茹女士的独生儿子。几年前,李桂花因病去世,赵永烈想方设法地将赵家智带到了城里。说起来当初赵永烈狠心地将他们母子抛弃,于道德、良心上一定受到不少谴责,所以,年纪大了,经济条件允许后,赵永烈总想给他们母子俩一个补偿,可是李桂花个性倔强,她至死也没有接受赵永烈的点滴恩惠。”
老周的心一动,李桂花临死也没能原谅丈夫背叛自己的行为,这么多年的言传身教,仇恨的种子是否早已埋在了赵家智的心里呢?这样看来,赵家智在母亲去世后,这么快就接受了赵永烈,实在是很值得人怀疑了。可是这又跟化解赵永烈与季强之间的矛盾有什么关系呢?也许是看出了老周的心思,陆阳及时地切入到正题。
“赵家智进入大唐集团后,由于知识和能力所限,赵永烈让他分管公司的保卫工作,这也正合了赵家智的心意。他工作上踏踏实实,而机会也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那天正值赵家智当值,在地下停车场发生了一起醉鬼调戏女青年事件,正好被赵家智赶上,他当即上前制止,并痛殴了那名醉鬼。周队,您猜那名醉鬼是谁?”
“当然是赵家勇,而且我没猜错的话,那名被救的女青年就应当是季强的闺女或是什么亲戚了,而且两人还就此相爱了,许多文学作品都是这么写的。”
这下轮到陆阳愣住了。可不,这种英雄救美的情节实在是太老套了,可现实生活中它就是这样发生的。看来“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还真的没错。
“周队,那名女青年的确就是季强的女儿,名叫季颖。他们事后还真就恋爱了,爱情的力量真是神奇,赵家智在几年之内狂补文化知识,先是掌管一些小部门,如今已是大唐集团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私下里已有人认定,赵永烈要舍弃先前的接班人赵家勇,而改立赵家智了。这或许就是季强改变初衷的原因。”
老周的目光再次闪烁了一下,看来“赵氏江山”内部还真有戏。赵家勇感到自己的地位不稳,进而产生杀人动机,以图提前“登基”(如今大唐集团掌门人就是这位执行副总裁赵家勇),应该说赵永烈的死,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不过,赵家智也有杀人动机,多年的仇恨怎么可能一笑而泯呢!尽管是父子天性,这变化似乎也太快了些。至于公司里的“千年老二”季强,他也不能排除嫌疑,如果赵永烈给他开的只是空头支票,并没有让赵家智取赵家勇而代之的想法,那他季强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加之多年的委屈不安,很有可能铤而走险……
这么想着,看看时间还早,老周决定趁早走访当事者,他摁灭了手中的香烟,说:“走,咱们去大唐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