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清桐不懂先生在说些什么……”
“你再仔细瞧瞧她。”
听阎先生这样说,清桐立即朝那寡妇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虽然距离已远,仍可借着一旁楼房中透出的灯光,依稀看清那寡妇一摇一晃的身子下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影子。
“……先生,难道是撞鬼了么?”
“生魂而已。想来是白天苦苦寻不见自己孩子,急火攻心无处散,到了黄昏之后,生魂因睡意而冲出躯壳,兀自在街上四处游荡,以泄怨气。”
“那她自个儿的身子岂不是危险?”
“不妨事,至多半个时辰,或者苏醒或者睡意加深,都会令这生魂自然回到她躯体内。倒是你,若再三缠着她问话,使她生魂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反而会坏事。”
说到这里,低头见那丫头神情蔫然,阎先生淡淡一笑:“你可是饿了?”
简单一句话,令清桐原本暗淡的情绪重又挑燃了起来:“早就饿得肚里唱了好几出空城计呢,先生。”
“数年前我在此地附近觅得一家客栈,店面虽小,但店中一碗招牌双酱卤牛肉,却是前所未见的鲜嫩美味。原想带着你旧地重访,可惜时日已久,这里多了许多变化,一时似乎迷失了方向。”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轻问了声:“哥哥说的可是云来客栈么?”
一听清桐立即循声回头看去,没见到说话的人,只依稀在那处昏暗的角落中辨别出一团黑影。清桐皱了皱眉正要当作没有听见,却见阎先生望着那团黑影,笑了笑答道:“没错。”
“这地方我倒是认得,哥哥要我引个路么?”
“那多谢了。”
“只是到了之后,想请哥哥帮个忙。”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想请哥哥带我回去见我娘。”
最后两名食客结账离店后,云来客栈重又恢复了雨季固有的寂静。
刘天明兀自蹲在天井里发了阵呆,然后摇了摇头醒转过来,跟往常一样,他将桌上一堆堆吃剩的碎骨收拾到一起,拌了点剩饭卷了半张面皮,转身抛到了门口那只等待已久的大黄狗面前。
大黄狗吃得很香。
云来客栈的卤味鸡子架,浓香四溢,即便肉被剔得一点不剩,醇厚的料汤也早已浸透骨中,足以让那只老流浪狗嚼得唾沫横飞。
见状刘天明不由轻叹一口气。
同样年岁已高,看来狗的日子远比人要来得容易满足,所谓少欲则刚,若人能同这畜生一样,想来断不会为些触不可及的事情长吁短叹,平添烦恼。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踏踏一阵响,片刻一个人推门而入,带着满身扑面而来的土腥味,笑吟吟朝里招呼了声:“刘老板今儿可真是清闲。”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每天给店里送菜的庄婆子。
不知为何,她今日比往常晚来了将近半个时辰。刘天明指了指天笑着应道:“风大雨大,店里生意淡了不少,看来今夜不会再有生意光顾。倒是庄妈妈您,来得竟比往常晚了许多,是天黑才收的摊么?”
“哪有哪有。”庄婆子一听赶紧摆了摆手,一边放下手里的箩筐,一边手脚麻利地把里头的蔬菜一件件摆到刘天明脚下:“哪有什么生意,天气冻成这样,一整天都没什么心思做买卖,没到傍晚就赶早收了摊,不过路过土地庙时见有热闹看,所以就来晚了。”
“哦?土地庙?不知是有什么热闹?”
“刘老板没听说么,今早官府把那个偷小孩的妖怪给捉到了。”
“怎么捉到的?”
“就是东巷口那位张寡妇,她给指认的。”
“她怎的会知道谁是那个偷孩子的妖怪?”
“这个么……婆子倒还没有打听清楚,只光顾着去瞧那妖怪的稀罕了。说起来,刘老板您可能会不信,刘老板您没准还跟这妖怪有交情。”
“……庄妈妈说笑了,我刘某人凡胎一个,怎么可能跟妖怪有交情?”
“那妖怪不是旁人,正是望花楼的老板周锦涟。”
“周锦涟?他怎么可能是个妖怪?”
“婆子也是听人说的,说他现了原形后一身的毛,脸都几乎瞧不见,可吓人!原想亲眼去见见到底怎么个吓人法,但那儿挤满了人,婆子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挤到里边,后来看看天色已晚,还是作了罢。不过,刘老板您这会儿既然得空,不如过去瞧瞧,现在那妖怪说不定仍在土地庙前绑着呢,到了明日说不定就被关进牢里去了……”
一提到妖怪,庄婆子那张嘴叽叽呱呱就没个完。直至刘天明将菜钱交到她手里,这婆子才总算停歇了话匣子。正要离开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刚要说,但不知怎的又将话咽进了肚里。
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自然没有逃过刘天明的眼睛:“庄妈妈还有什么事想同天明说么?”
庄婆子朝客栈内小心看了一眼:“您家娘子这会儿没在店里么?”
“她午后出门买些胭脂,尚未回来。”
“不是我婆子多事,先前在土地庙的时候,我似乎见到你家娘子了。”
“是么,她也在那里看妖怪?”刘天明笑了笑。
庄婆子也跟着笑笑,但目光有些闪烁,压低声道:“看没看妖怪婆子不晓得,婆子承蒙刘老板的一贯照顾,所以有些事见到了总得向刘老板知会一声。”
“庄妈妈瞧见什么事了?”
“我瞧见你家娘子啊……今日似乎跟一个男子走在一块儿,婆子原本以为那男子是老板您,但细看,似乎是绸缎庄那位年轻的王老板……”
“庄妈妈瞧见我和谁走在一块儿了?”婆子话音未落,冷不防一道轻柔的话音自门外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