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不时闪动,流下滴滴蜡泪,蜡泪凝结在烛架上,犹如枝头上积满了雪珠。曾侯乙躺在卧榻上,眉头纠结,口中不时地发出呢喃,似乎正在做什么恶梦。棠玉从铜盆里扭出温热的毛巾,小心擦拭着曾侯乙的前额。曾侯乙动了动身,然而眼皮却依旧没有张开。
棠玉无奈地直起身子,望着一脸痛苦的曾侯乙,深深地叹息着:“主公,虽说人人都不明白您的痛苦,但棠玉怎会不明白呢?可棠玉不能答应您啊,因为您是曾国的国君,您身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棠玉正在暗自神伤,却见帘幕晃动,小薇气鼓鼓地走了进来。棠玉看了一眼小薇:“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薇吞吞吐吐,脸上却还带有不平之意,“奴婢是走路走快了,有点气喘……”
原来她刚才看见樊如梦鬼鬼祟祟地躲在窗外向殿内窥视,她上前质问,却反被樊如梦抢白了一通。她原打算告诉棠玉,但见曾侯乙酒醉还未醒,棠玉忧心忡忡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强忍了回去。
“小姐,你昨夜就没有入睡,今日又劳累了一天,快去休息一下,主公就交给奴婢来看护。”小薇端过铜盆说道。
棠玉黯然神伤:“主公未醒,我怎能安睡。”
小薇劝道:“小姐,您还是去休息吧,否则主公还未醒来,您又累倒了,那可怎么好呢。”
“我不累。”棠玉转头望向曾侯乙。
忽然,她看见曾侯乙的眼皮动了动,她慌忙扑上前:“主公……主公……”
曾侯乙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棠玉:“我这是怎么了?”
“主公,您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棠玉哽咽道。
“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曾侯乙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相国呢?我隐约记得昨夜相国来报,说楚国已经出兵攻我曾国了,是不是?”
“是的。”棠玉点了点头,“相国大人今日已亲率曾国大兵出征了。”
“什么?相国已带兵出征了。谁同意的,国君没有下令,臣子怎能私自带兵出战!”曾侯乙掀起被子,从卧榻上站起身。
“大敌当前,但主公昏迷不醒,相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棠玉急急扶住曾侯乙。
“就算如此,他也不能出征!出征迎敌的应该是我。”曾侯乙说道,“你立刻吩咐沈默,让侍卫准备战车,我要赶上相国!”
“主公,这万万不可,相国走前曾反复叮嘱过,说此刻大兵压境,城中上下俱是人心惶惶,主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引发混乱,为敌所趁。”棠玉劝道。
“你错了,相国是国中至宝,国中可以没有曾侯,但万万不能没有相国。此时此刻,应当由我在前线督战,换回相国坐镇都城。”曾侯乙整理好身上的衣冠,拿起剑架上的佩剑,插在腰间。
棠玉慌忙拉住曾侯乙:“主公,就算你要去也不急于现在,如今已近三更,外面漆黑一团,不如天亮之后再出发。”
“等天亮就来不及了!”曾侯乙望了望窗外,一把推开棠玉,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寝殿。
高大的宫门旁站着两排手持长戈的禁卫兵卒。一个腰佩长剑的偏将站在众禁卫兵卒身前,神情威严。忽然,寂静中隐隐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偏将凝神向前看去,只见前方似有一群黑影,正向宫门而来。
偏将挥起长剑,厉声大喝:“什么人?”
黑影陡地停了下来。偏将回过头,吩咐身后的禁卫兵卒过去看看。然而不等禁卫兵卒答话,夜空中忽然厉响声大作。
“啊、啊!”惨呼声接连响起,众禁卫兵卒全被乱箭射死,倒在了地上。一群黑衣贼人迅速奔到宫前,拿着木棒,疯狂地撞击宫门。随着一声巨响,高大的宫门被撞开,众黑衣贼人涌了进去……
凄厉的惨呼声划破夜空,传进宫中。
“有贼人闯宫门,快去护卫宫门。”正带领禁卫兵卒巡视的俞成听到了惨叫声,急忙向着宫门的方向跑去。俞成边跑边从身后取出一柄硬弓,搭上一支响箭,对准天空,射出一箭。紧接着又是拔出一支响箭,射向夜空。
俞成一口气连着射出了三支响箭。响箭一支接一支地向着高高的夜空飞去,发出悠长的回鸣声。
太师府宽大的正堂上坐着董渊和门客甲。
“哈哈哈,大兵压境,国君却沉睡不起,真是天助我也。”董渊坐在案几后放声大笑。
“嘿嘿!”门客甲谄媚地笑道,“那季涵以为自己有通天的本领,竟想架空太师大人,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三更已过,那群勇士应该已经动手了。”董渊说道,“之前他已和黑衣贼人约好,三更天时攻打王宫。”
门客甲正要答话,却听到空中隐隐传来响箭声。“太师大人,这定是那群勇士攻破了宫门,禁卫兵卒抵挡不住,发出了求援的响箭……”
“立刻传令家兵,进宫护驾!”董渊一挥手,向堂外走去。
二人走出门外,只见院中已是灯火通明,几十个家兵站立在院中,俱是神情紧张。董渊扫视了一眼众家兵,大声说道:“今有贼人趁相国出兵,都城空虚之际,攻打宫廷,意图谋乱。我等此去,必要平乱,护卫主公。”
众家兵齐齐转身,向庭院外走去。董渊看了一眼门客甲,门客甲立刻上前,站在他的身边。“你立刻出城,快马赶往晋营,请晋军以轻车疾行,尽快进入曾国!”董渊在门客甲的耳边低声说道。
悠长的回鸣声中,俞成和众禁卫兵卒,奔行在宫院中。这时,他们忽听到身后传来车马声。俞成和众禁卫兵卒停下脚步,转过身。只见夜色中,一辆战车急驰而来。俞成举起长剑,厉声大喝:“什么人?竟敢深夜驾车。”
御车武士停下战车:“主公在上,不得无礼。”
俞成大惊,急忙跪下:“小人俞成,参见主公。”众禁卫兵卒也都跪下行礼:“参见主公。”
曾侯乙挥了挥手,跳下战车,御车武士也跟着跳下战车。曾侯乙望着前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公,有贼人强闯宫门,意图危害主公,请主公赶快回到内宫。”俞成话未说完,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众黑衣贼人手持兵器出现在甬道上。
俞成见状神情大变,他立刻上前一步,护在曾侯乙身前,低声说道:“快,护卫主公退回到内宫。”
御车武士和几个禁卫兵卒立刻拥起曾侯乙,转身向内宫跑去。俞成则挥舞着长剑,带领剩下的禁卫兵卒扑向众黑衣大汉。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呼声连连响起,众禁卫兵卒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地。俞成和几个力大的禁卫兵卒杀出了一条血路,追上曾侯乙,跑进了内宫中,关上了大门。
众黑衣贼人见宫门已关,倒也不愿强攻。经过刚才的一番拼杀,贼人也死了不少,因此他们便搬来木柴,放在内宫门前,准备焚烧宫门,以逼迫曾侯乙等人投降。一个满脸横肉的黑衣贼人举着火把,站在宫门前,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快把宫门打开,不然老爷我就点火了!”
宫门里面寂静无声。“你们既然想死,老爷我就成全你们。”黑衣贼人狞笑着,一扬手,将火把扔在柴堆上。立刻,火光大起,映红了夜空。忽然,夜空中飞来无数的利箭,射向众黑衣大汉。大笑声顿停,众黑衣大汉倒在了火堆里,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火光中,董渊和手持弓箭的众家兵出现在甬道上。董渊指挥众家兵扑灭大火,救出了曾侯乙和众禁卫兵卒。
董渊抢步上前,跪在曾侯乙的面前:“老臣救驾来迟,请主公恕罪。”
家兵们也一并跪下:“请主公恕罪。”
“太师快快请起。今夜多亏了太师,不然这些贼人真会放火烧了宫廷。”曾侯乙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死在地上的黑衣贼人。
“相国大人到——”突然,尖利的传报声在夜空中响起。
曾侯乙的身子一震,脸上立时现出了疑惑的神情,他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一队兵卒的领路之下,季涵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季涵跪倒在地:“微臣参见主公。”
“相国,你不是已带兵前往边境,却怎么又……”曾侯乙上前一步,扶起季涵,疑惑地问道。
“微臣若不带兵出城,奸邪之人怎会主动跳出?”季涵笑道。
“奸邪之人已全都被太师杀了。”曾侯乙指着地上的死尸说道。
季涵摇了摇头,抬手指向董渊,吩咐身后的兵卒:“来人,将这个奸邪之人拿下!”
众兵卒们迅速扑上前,将董渊以及众家兵捉住。董渊拼命挣扎着,怒声大喝:“季涵!你想干什么?”
季涵厉声喝道:“董渊,你身为曾国臣子,却叛国通敌,趁着都城空虚,勾结贼人,谋害国君,该当死罪!”
曾侯乙震惊地睁大眼睛:“这……”
董渊脸色红涨:“你一派胡言,我分明是前来救驾,何来谋反之说?”
季涵目光轻蔑:“还敢狡辩,把人带上来!”
兵卒们押上五花大绑的门客甲,将他推倒在地。
季涵怒道:“你趁我带兵离开都城之时,收买贼人,攻击宫廷,企图挟持主公,达到你独掌曾国大权的目的,是不是?”
董渊争辩道:“老夫没有,你这是诬陷。”
季涵道:“当你发觉事已败露,便又杀人灭口,企图掩盖罪行。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的门客现已全部招供,你还有何话可说?”
董渊面如死灰,低头不语。
曾侯乙惊愕地看着董渊:“太师,你已至暮年,为何还如此权欲熏心,害人害己?”
董渊全身发抖,犹如丧家之犬。
季涵道:“你还不顾国家危难,与晋国勾结,定下无耻契约。”
“什么?”曾侯乙大怒,“你还与晋国勾结?去,把他拉下去,处以断头之刑!”
两个兵卒一左一右架起董渊,拖向宫外。
曾侯乙转身问季涵:“相国,你为何突然带兵回到都城,莫非事有变化,楚国退兵了?”
“主公莫急,过了今夜,臣必定给主公一个交代。”季涵神秘一笑。
原来,季涵接到斗勇送来的密书后,知道楚王的真实意图是假攻曾国,实取鄂国,但楚王要季涵配合他演好这出戏,以迷惑鄂侯。而季涵早已发现董渊及手下蠢蠢欲动,与晋国勾勾搭搭。为了粉碎董渊的阴谋,他使了一个引蛇出洞之计,故意带兵去往边境,其实埋伏在城外。而董渊果然上当,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当他听到俞成的响箭声,便知董渊已经行动,于是立刻带兵赶进城中,将董渊一举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