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华传奇》2012年第03期
栏目：拍案惊奇
“包龙头打坐在开封府……”老吉老爹盘腿坐在凉床上，哼着苍凉的河南腔。凉床上一壶老酒，几碟卤菜。凉床摆在宽敞的大院子里，院子里满是酒糟的酱香。看远房侄儿钟癞子指挥伙计们出糟，吊酒，装缸……
坐落在九畹溪深处的钟家嘴，突出于绿林碧海的唯一建筑，就是酿房的粗大烟囱，烟囱下面藏着那座庞大的酒窖。最令酒鬼陶醉的日子是酒窖开窖，窖藏了也不知多少年的陈年老酒，在密封的酒窖里散发着芳香，那酒味儿能飘到百十里外的武陵县城，叫满城尽皆翕动鼻孔。九畹溪的爷们汉子，若没有喝过钟家酿的五谷酒，就像没碰过娘们的软脚蛇，走出九畹溪也显不出架势。钟老吉的酒，侯扒皮的枪，在整个九畹溪都是响当当的。
不过，伙计们听得出来，老爹唱腔里，没有平日的底气。
他嘴里喝着酒，耳朵却留意着西山，那是侯扒皮的地盘。侯扒皮是什么人，九畹溪没人不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童谣唱得好：红眉毛，绿眼睛，喝老酒，吃人心。民国年间红枪会闹腾之后，侯扒皮拉起几十号人马，四处打家劫舍，连县城的山西老票号也敢抢，老营就设在云遮雾绕的西山台子，武陵山最险要的“一线天”悬崖之上。侯扒皮杀过多少人，劫过多少道，没人知道。侯扒皮究竟长什么样儿，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也没人知道。听到侯扒皮的名头，小儿能止住夜哭，连母狗都不敢狂吠。
唯一敢跟侯扒皮作对的，是下溪头杨家阁子的杨五湖先生。
乳臭未干的宣统爷登上龙位那年，杨五湖进京赶考，从省城里领回不知哪一个地面的知县大印，官没做两年，却驮回不少银子，置田买地，网山禁渔，起楼立寨，护院的保镖比县城里的绿营兵还厉害。据说，剪掉辫子的县长大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来杨家阁子给杨五湖先生行礼呢。
侯扒皮拉杆子后，不知拗了哪根筋，专跟杨五湖先生作对。四乡八里没少被土匪骚扰，遭抢的却多是跟杨五湖先生沾亲带故的士绅。去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就是杨五湖先生迎娶小妾的那天，侯扒皮的人差点攻进了杨家阁子。据说，那如花似玉的小妾受了惊吓，都不愿跟杨五湖先生同床共榻了。杨五湖恼羞成怒，派了保镖做向导，领着一伙官兵夜袭西山台子，想要剿灭这伙悍匪。谁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刚摸到西山台子下的黄桷坳，就给树上望风的土匪发现，死了好些个官兵，连压阵的那门开花土炮也让土匪抢走了。杨五湖先生惊怒交加，收敛了金银细软，避居武陵县城去了。
做过知县的杨五湖老爷可以脚底抹油，小民百姓却是无路可去。
都吃五谷杂粮，谁能不过日子，只有提心吊胆，得过且过了。
“奉皇诏，把那负心的陈世美铡呀……”老爹一口酒憋在嘴里，却哽在喉头咽不下去。就在这时，西山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接着又是几声，叭，叭……老爹翻身下床，盯着枪响的方向。
钟癞子跑过来，揩着手上酒糟，“老爹，侯扒皮的人来了，说是戆三爷……”
“戆三怎么了？”老爹从床上蹦了下来，一把将钟癞子抓在手里。钟癞子怯怯地说：“土匪撂了这句话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