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玉看着陈芸儿的舌头慢慢被自己掐得伸长出来,脸也从红变紫,整个人吓得呆立在那,直到药包“啪啦”一声落地散开,当中一抔黄土色的药末落在地上,有些刺鼻的味道扬起,才使她如梦初醒地想逃走,谁知鞋底踩在湿滑的青砖地上打了个滑,令她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陈芸儿闻到那药味,双眼突然冒出精光,同时扑过来抓住曾小玉。
曾小玉不及多想就把身后一个花盆架子拨过来挡了一下,但陈芸儿像疯了似的,血红着双眼跳开,又径直冲过来拧住曾小玉的衣服,狠狠地推着她,一直撞到天井另一面的墙上。曾小玉只觉得喉咙卡得喘不上气:“你、你干吗……”
“你不死,禹门坊的陈家人都活不了!”陈芸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么一句。
禹门坊的陈家人和她有什么关系?曾小玉更懵了,还好这时候人们的身影不断从前后回廊中涌现,逐渐围拢到她俩周边。
有反应快的冲过来七手八脚扯开陈芸儿,曾小玉弯下身去一通咳嗽,没一会却听到一声惨叫,她再抬头望去,陈芸儿的头高高地扬起,随着喉咙中发出一串颤声,向后仰着倒了下去。
曾小玉看着她的样子,也止不住发出不可遏制的惊叫。突然斜刺里一个身影急步走来,挡在曾小玉身前:“别看!”
是个清越的男性声音。
巡检司署内,是夜二更。
司青简端起茶杯,杯中茶水深黄,是粗劣的茶梗叶子所泡,他皱皱眉,小小抿了一口,笑着对李毅观道:“李大人,听闻李大人向来秉公职守,捕盗御贼有大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怎么今晚承大人请喝这一盅茶?”
李毅观有些抱歉地笑道:“举人公过谦了,只是近日下官调查此事,发现其中有些牵涉不明,所以想请教一二,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司青简儒雅有礼地笑道:“在下必当知无不言。”
“近年自广西而东,各类玉石贸易混乱,朝廷损失赋税不说,那些歹人还结党而行,甚至将柳州、封州一带私运路上的村庄人口屠杀,再换上自家的人手形成村寨,垄断沿途路运脉络,官府亦为执肘……”
“李大人?”司青简露出惊讶的表情,“在下以为李大人想说的是关于禹门坊曾家那位小姐日前遇袭的事件,毕竟在下……”他说到这,露出一丝少年人的窘迫,“在下日前曾拜托父亲前去曾家提亲,只是曾家世伯仍未答允……”
话说到这,他就顿住了,忽然又困惑地抬起头,“李大人刚才说的什么玉石私运垄断是怎么回事?”
李毅观从抽屉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有一些黄褐色好像散碎泥土的东西:“这是陈芸儿那日进入曾家带的东西,她是以送药的名义进入的曾宅,但按照曾家小姐所录的供词,陈芸儿自称是跟着司大人一行人混进去的。”
“这是?”司青简拿起来捻在手指上看看,“闻不出来是什么药材,像是山里的东西。”
李毅观侧目:“这药粉与去年一宗同样发生在禹门坊的案子有关,当时闹得很大,有几个禹门坊姓陈的后生,勾结广西一带的拍花子,拐卖不少孩子,当时在乐善亭解救下的孩子里,也有禹门坊的曾家和骆家两位小姐,但除了她俩大致无恙外,其他带回去的孩子,大都显现出些癔症形状,在逮捕的几人身上,我们也发现过这种药粉。”
说完一通,他静观司青简的面色,接着又道,“今年初禹门坊出过一桩意外事件,陈芸儿之长兄陈安,他因买地加盖房屋,想砍掉禹门坊西北方一处上百年的大榕树,却当场遭雷击,全身焦黑而死,我们前去查勘过,总觉得有些古怪。”
“哦?”司青简的神色也凝重下来,“不知李大人是否听说过一支自诩姓龙的巫族?这一族人自称侍奉大青蛇神,专研驱蛇下蛊的巫术,十分阴险歹毒。”
李毅观停了好久才道:“下官不知……”
“李大人不知也正常,在下暂无一官半职在身,近年常四处游历,在柳州、梧州、封州一带,都发现有这龙氏的足迹,只是他们极其狡诈,会和地方士族乡绅串通一气,或瞒骗官府或杀人灭口,就如方才李大人所说,那些沿途被屠灭的村子……就有几分像他们惯用的伎俩。”
“莫非背地组织盗挖玉矿,私下进行玉石运贩的人,都与这龙氏有关?而禹门坊中有人接应?”
“这些在下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推测。”司青简连连摆手。
但李毅观还是起身朝他拱手:“谢举人公指点。”
司青简点头:“既如此,为保曾家安全,我有一位医道翰林,请他帮忙调查一下药粉吧。”说罢起身告辞。
李毅观送出门去:“得举人公相助,下官感激不尽。”
当夜曾小玉则发起严重的高烧,所以她不知道曾家当天发生了怎样的事故——
曾家牵扯上人命官司了!
禹门坊二巷陈家的幺女儿陈芸儿死了,死因有疑,但表面来看,应是被她自己活活掐死的。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么?
衙门的仵作连夜来查验尸体并了解经过,最后初步得出的结果,陈芸儿全身除被她自己掐出的淤痕外,没有任何外伤,加上双目圆凸和吐舌等症状,应是单纯死于窒息。
但整件事疑点颇多,官差在坊间巷子的街坊中一一盘问,才知道陈家昨儿晚上就挨家挨户在找陈芸儿,说她不见了,但不知怎么,第二天傍晚她突然出现在禹门坊曾家。
而惟一在她死前跟她有过交集的曾小玉,又因为惊吓变得人事不知,而她拿来的药包则被带回去仔细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