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华传奇》2011年第02期
栏目：传奇时代
吴举从中介公司出来后，又到菜场踅了一圈。正提着几棵小青菜往家赶，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吴举，水井着火了？恁个急！”
一回头，就看见了老同学严德阳。他穿着一身警服，显得很威武。
吴举很开心：“是你呀！看你这么精神，是不是升官啦？”
严德阳还在一个山区派出所当民警，媳妇是城里人，在银行工作，后来嫌严德阳老是调不到城里来，就离了。还好，孩子跟媳妇，要不，他只有把孩子带进山里去读书了。
吴举说，你还好，好歹还有房子住，我带着孩子，连房子都没有，就像逃难的。我正想买一套房子，已经看好了，还交了一万二千块钱的诚意金。吴举把那家中介公司和房子的情况都向严德阳说了。
严德阳说：“买房子，你找什么中介公司？请朋友问问，或者直接跟房主去谈不就行了吗？这年头他妈的到处是骗子，你要当心哟！”
吴举心里“咯噔”一下，乱了。严德阳还说了好些骗子行骗的伎俩，听得吴举云里雾里的，心里不仅是乱，而且是恐慌了。严德阳的话，他信，他是民警，见多识广。更何况，电视里、报纸上报道的骗局，不是多如牛毛吗？
吴举说，孩子已经放学了，我要忙着去接他。跨上单车一歪一拐就消失在人群中。吴举囫囵地接到孩子，囫囵地做了饭，囫囵地吃了饭，囫囵地把孩子送到了学校。然后踩着单车，飞快地向舒心房屋中介公司奔去。一路上，他都在想，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一定要亲自看看房产证。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那个陈老板一定不会是骗子的，你看她那么漂亮，那么热情，那么有气质，她怎么会是骗子呢？
中介公司里很热闹，一群红男绿女正窝在沙发上“斗地主”。看上去，他们就像街上的小混混，男男女女的都染着各色的头发，一边斗地主，一边嘻嘻哈哈地说脏话。有一个小青年还把手搭在一个小姑娘的肩上，时不时摸一把小姑娘的奶子。吴举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着眼前的场景，怀疑自己走错了。他退出去看了看门牌，看见了中介公司的牌子，才又走进去。这次，他看见了那天带他去看房子的姑娘小金。
吴举赶紧问：“陈老板呢？”
姑娘说：“出差去了。先生你有事吗？”
吴举说：“我就是那天来买房的那个。”
姑娘笑着说：“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吗？”
吴举说：“陈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姑娘说：“不知道，可能个把星期吧。先生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吴举顿了顿，说：“那好吧。你们这公司不会不正规吧？”
姑娘有些吃惊地望了一眼吴举，笑了笑，说：“噢，先生，你是怀疑我们公司不正规啊？”
吴举有些难为情，说：“不是，不是怀疑，只是这年头……”吴举说，“我是想问问，我们那天看的那套房子，手续是齐全的吗？”
姑娘笑着说：“当然齐全。不齐全，我们还敢开展这业务吗？”
吴举说：“那我什么时候跟户主见面呢？”
姑娘说：“户主出差，可能半个月后回来，不过，我们会时常跟他联系，即便他不回来，也没事的，他是委托我们帮他售房的，这里还有他的委托书呢！不过，先生，请放心，一旦户主回来，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
吴举的身上发热，他是想弄清，这个中介公司，是不是骗人的皮包公司？可是怎样才能弄清呢？难道问，你们这公司是不是骗人的皮包公司？即便是，他们会承认吗？再说，能这样问人家吗？不这样问，那又应该怎样问才能弄清事实的真相呢？
吴举说：“好吧，那等陈老板回来我再来。”说来说去，吴举最担心的是，自己已经交了一万二千块钱了，万一陈老板是骗子把它骗了呢？一万二千块钱不是小数目，不吃不喝八个月的工资呢。
吴举不相信像陈老板这样有气质的女人会是骗子，可公司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小混混模样的人呢？他进去和出来的时候，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不，一定有问题，公司不应该是这种样子的。但接待他的那个姑娘，人家说话那么好听，那么有礼貌，一口一个“先生”的，说话有板有眼的，一看就是一个有素质的人。
吴举下了楼，想了想，自己火烧火燎地跑来，难道就是来说几句不痒不疼的话吗？吴举不甘心，于是返身走了几步。转念一想，人家不是都跟自己说了吗？转回去怎样开口呢？人家不说自己是疯子才怪。
吴举回到办公室，思来想去的，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妥。他就打电话给严德阳，把去中介公司的见闻说给了严德阳。严德阳语气坚定地说：“一定有问题，这年头，像这种皮包公司，我见过的太多了。”
吴举慌了，说：“德阳，你见多识广，又是警察，你快给我想办法，你说怎么办？”
严德阳说：“作为警察，这么点儿事情，倒是小儿科，只是怕弄不好，把他们吓飞了，怕你的钱泡汤，所以还得谨慎。”
吴举更慌了，好像他的血汗钱眼睁睁地就要飞了。吴举说：“德阳，你就直说，怎样谨慎才能保住我的一万二千块钱？”
严德阳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吧，你干脆去把你的一万二千块钱要回来，就说你不买了。”
吴举说：“好倒是好，但如果他不给呢？”
严德阳说：“你去都没有去，怎么知道人家不给呢？”
下班的时候，吴举又火烧火燎地跑去中介公司，但公司的大门紧闭着。吴举很失望，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吴举想，这么晚了，人家一定下班了。
吴举失眠了。第二天早上，他请了假，他要尽快到中介公司去退钱。
公司里很清静，两个穿黑西服的大汉和那个接待过他的漂亮姑娘坐在茶几旁喝茶。
姑娘站起来，笑着说：“先生，有事吗？”接着那两个黑煞神也站起来，背着手看着吴举。他们的眼睛，被大大的墨镜遮住了，有冷冷的东西扑面而来。吴举本来想理直气壮地说他不买房了，他要退钱。可是吴举打了一个冷噤，莫名其妙地心虚。吴举鼓了鼓劲，说：“不好意思，我母亲患了重病，没有钱医治，我不想买房了，我想退回我的钱，给我母亲治病。”
姑娘的笑容瞬间凋谢了。她的语气也不再温柔了，她冷冷地说：“你母亲生了重病，我很同情；你为母亲治病，是个孝子，我很敬佩；你买不买房，也是你的自由；但要退钱，那是不可能的。那是诚意金，你知道吗？什么叫诚意金？吐出来的口水，你还能咽回去吗？先生，看你也是有知识的，懂法的，你不买房可以，但那钱是退不了的！”
吴举愣了一下，心头的怒火燃烧起来了。
吴举说：“我早就看出来，你们是骗子，是皮包公司！你们凭什么不退我的钱？”
姑娘冷笑一声，说：“凭什么不退你的钱？仅凭你的无知，凭你不守信，就不退你！至于我们是不是骗子，是不是皮包公司，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吴举的愤怒被两个黑煞神有力的双手遏制住了。他们面无表情，一人抓住吴举的一只手，把他架悬在空中。吴举挣扎着喊叫：“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扑通”一声，吴举就被扔到了门外。吴举爬起来，狼狈和屈辱在心里“呼啦啦”地蔓延，他还想骂几句，但一瞅眼前这怵人的阵势，另一个吴举就说话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吴举说：“老子不跟你们这些人一般见识，老子等陈老板来了再跟她理论！”
吴举的愤怒无处发泄，他把自己的遭遇和屈辱跟严德阳说了。严德阳很恼火：“狗日的，不想活了，太嚣张了，无法无天了。这样吧吴举，你注意观察，等那个狗屁老板来了，我跟城关镇派出所的弟兄们联系一下，把狗日们统统拿下！”吴举眼里都有泪了，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好，德阳，我这事就拜托老同学你了！”
吴举的心空落得没有了底。直到第五天，终于等来了陈老板。本来吴举想立即通知严德阳，把这些骗子统统拿下，但转念一想，应该先礼后兵，应该先跟陈老板谈一谈，如果陈老板同意退钱，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看房那天，陈老板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服，白衬衣，紫罗兰领结，言谈举止高贵儒雅，起码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都市白领。吴举始终觉得那么漂亮那么有气质的女人不会是骗子。结果陈老板在吴举心里的好感彻底崩溃了。陈老板的嘴脸跟她手下的那些人完全一样。总之，就是你吴举不买房可以，但那诚意金就泡汤了。吴举委曲不能求全，只有一狠心，请严德阳上阵了。
严德阳和城关镇派出所几个民警冲进了舒心房屋中介公司，沙发上五六位红男绿女在嘻嘻哈哈地“斗地主”，每一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票子。陈老板和那个漂亮姑娘端着茶水在旁边观看。
严德阳和另外三个民警大吼一声：“不许动！”那几个斗地主的红男绿女，丢下牌就要往外跑。但他们很快就被民警们制伏了。只有陈老板处变不惊，面色平静，语气却透出凌厉：“你们凭什么私闯民宅？你们是违法的！”
严德阳说：“我们是警察！”
陈老板说：“警察又怎么样？警察就可以违法乱纪啦？再说，这年头假冒伪劣产品可多了！谁相信你们是警察？”
严德阳出示了警察证。另外三位是便衣，没有出示证件。
陈老板有几分蔑视地说：“他们几位，是不是街上的小混混？警察勾结着街上的小混混骚扰民宅，真是笑话了。”
三位便衣便黑着脸，“唰”地掏出证件，在空中一晃，说：“别啰嗦，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
陈老板不屑地说：“这年头，连爹都有假的，警察证难道就没有假的啦？”
一个警察说：“是真是假，轮不到你管！统统带到派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