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俞接到报案,迅速带人到旅游专用停车场,经检查发现死者眼睛充血,耳朵、鼻子、口腔都溢出血渍,法医初步判断,应是烈性毒药导致非正常死亡,于是将车上所有残留食物和饮料都送去化验。老俞当即命令封锁现场,旅游车上十七名游客、导游和司机全部带到刑警队接受调查。这本来是很正常的处理程序,可是这一车游客中,不少都是W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黑山区委常委林枫、外贸公司财务总监尤复明、油化厂厂长崔大勇,以及摇滚明星田帅和天马足球队著名前锋陈一彬,这些名人们引发的轰动和影响使得调查取证工作乱了套。刑警队所有办公室电话都响个不停,老俞的手机更是被打爆了。有的问林常委被带进来有没有通过组织程序,有的问这件事是否有上头的人打过招呼,还有的问他是否涉及到男女关系问题。关心陈一彬和田帅的人更多,问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扬言,如果不放出心中的偶像,就到刑警队大门口自杀。在停车场时,田帅曾拒绝过来接受调查,引起众多群众围观。被强行推上车后,又表示在经纪人来之前,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没关系,我们陪他耗,只要不超过法定羁留时间,”柯孜不经意道,“配合警方调查取证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明星也不能例外。当然,特殊人物要特殊对待,态度要和蔼,效率要提高,把这些新闻人物早点打发走,我们也清静些。”
老俞犹豫了会儿低声道:“洪灵也在这趟车上,而且坐在死者后排,是,是重点……嫌疑对象。”
柯孜这才想起女朋友洪灵说过今天回来的,又惊又怒道:“见鬼!怎么会这么巧?她在哪儿?”他边问边掏出手机开机,暗道洪灵打不通电话肯定要诅咒他千百次了。
“安置在你的办公室,王小佳正陪着呢,”老俞讷讷道,“她说身上难受,想回家洗澡之后再过来,你看是不是……”
险恶之至,分明是下套。柯孜硬邦邦地说:“不行,一切按制度执行,你安排其它人向她了解情况吧,我要回避。”
平心而论,老俞是个不错的人,工作踏实勤勉能干,办案时身先士卒没日没夜,去年,前任刑警队长升为副局长后,上下一致看好他接任。不料,柯孜从省刑警大队空降下来直接担任队长,残酷无情地阻住了他的晋升希望。老俞今年四十有二,过了这趟末班车,以后恐怕难有出头之日。虽然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地做事,合力配合一把手搞好工作,可偶尔也玩些小手腕拿柯孜为难,发泄心中的悲愤与不满。
善良人的机心,忠厚人的狡诈,柯孜常常这样理解,不太计较这些小节。
老俞碰了个钉子,有些讪讪然,含糊道:“调查的事马上再说。还有件事,唉,这案子复杂得很,处处不顺心。我们在游客中发现一名单身男子,不是本地人,行迹可疑。后来,张山和小何发现他身上居然携带了一把手枪。这人牛气得很,拒不交待所有问题,只要求见我们领导。”
“哼,让我过去瞧瞧他是何方神圣。”说着柯孜匆匆出去,随手关门时一阵风吹来,门重重拍在门框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柯孜暗暗苦笑地想,老俞准以为我真生他的气了。洪灵被叫进来是对的,理论上讲,旅游车上所有人都有投毒杀人的嫌疑,每个人都必须接受讯问调查,谁都没有资格享受不经调查就提前离开的特权。
电话中传来钱局的声音:“小柯啊,这位同志因为特殊原因不能公开具体身份……”
站到审讯室门口柯孜深呼吸三次,告诫自己不可动怒不可动怒,然后才推门进去。负责记录的张山正吹着口哨发手机短讯,见柯孜进来,连忙将手机揣进口袋,汇报说他什么也不肯说,一定要见我们领导。
柯孜坐下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此人身穿休闲夹克,三十多岁,小平头,腰脊挺得笔直,神情镇定自若,眼神中透出精明和锐利。柯孜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是这儿的领导,有什么话对我说吧。”
“对不起,我要看你的证件。”小平头不卑不亢地说。
张山一拍桌子道:“有没有搞错?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告诉你,不老老实实交待出问题,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柯孜阻止住张山,拿起桌上的手枪摆弄了会儿道:“如果我证明自己是领导,你就交待这支枪的来历和自己的身份吗?”
出乎意料,小平头居然摇头道:“核实你的身份后,我会打通一个电话让你接,电话里的人将告诉你应该做什么。”
给他梯子就想上天,柯孜干刑警工作七八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嚣张的人,可他毕竟在省刑警队见过世面,经验表明,越是有恃无恐,背后的来头就越大,何况W市离省城极近,近年来随着经济发展中心化,更是成了省城的卫星城,经常会出现些高深莫测的人物。遂沉住气,掏出工作证晃了晃,然后道:“看明白了?你打电话吧,按调查规定,你有权与外界联系,但不准谈论与案情有关的事。”
小平头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了会儿缓缓道:“你好,我是李亦然。对,请你和刑警队长柯孜通话好吗?”说着,将手机递过来。
柯孜暗暗心惊,刚才工作证在他面前不过晃悠了一两秒钟,他竟然能看清里面记载的职务和姓名,其眼力和反应速度委实不可小觑。
“喂,请问你是……”
“小柯啊,听出来我是谁吗?”
“啊!钱局长!”柯孜大感意外,原来是W市公安局局长钱冠军,全局上下只有他张口闭口叫小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