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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地点 幺店内。

[时置太阳偏西,满山金黄。在悬崖峭壁拐角处,圆木叠垒的墙,石板盖屋面,近处一道木栅栏门,门眉上有“幺店子”字样的招牌。

[一排客房和一个宽敞的院坝,坝中有几张木方桌。店老板正在指挥店员忙碌。

[远处传来打鼓草歌声:

太阳落坡坡背黄,唱首山歌送太阳,太阳送到西边去,山歌丢在半坡塘。

幺嫂(对里屋)伙计们,薅草的都唱收工歌了,看来时辰不早了,抓紧收拾,床铺铺好,垫单换了,夜壶倒干净,灯盏上满油,酒壶灌满酒,罗柱头的背哥队估计快进店了,他们是老客户,不能怠慢!

众伙计(在里屋应)知道了!

幺嫂 他们是下力人,饭量自然大,要多下点米,不要让他们吃得欠心挂肠的!

众伙计(在内应)放心,够他们胀的!

幺嫂 那就好!(唱)

茶马古道把店开,为人方便又生财,广交江湖结义士,见证时运兴与衰。

[远处传来众背哥的山歌声:

打杵戳地不戳天,背歌歇脚不歇肩,终年四季奔波走,麻绳小路直通天。

幺嫂 说到说到他们就拢店门口了!伙计们!动作麻利点!

众(在内应)要得!

[众背哥一行七八人背着沉重的货物,手提打杵吃 力地上场。歇气并唱:

鸡毛小店在半山,下通叙府上达滇。

人背马驮云间走,下运蜡虫上布盐。

罗侃 幺嫂,又来打扰你了!

幺嫂(急忙迎出)罗侃兄弟,你这就见外了,快把货顺到托房,马上攻打“甑子山”!(对内)伙计们,上饭菜!

内众应 来了!来了!

[背哥将货背进托房,出来围桌而坐,跑堂的伙计上饭菜和酒水,大家开始吃饭。

幺嫂 (举起酒杯)各位兄弟,本嫂子先敬大家一杯,你们累了,喝点酒,舒筋活络。然后呢,说说笑话,唱唱山歌,既畅快了你们的心情,又热闹了我这小店,你们说是不是呀?

众 对头!

小木瓜 柱头叔,你是远近闻名的活宝,还是你开头吧!

罗侃 我唱个啥好呢?

一背哥 你见物是歌,随口是韵,随你唱吧。

罗侃 (稍加思考)那好,我就唱唱幺嫂吧。好柴烧火没有烟,好马过桥不用鞭,非凡不过幺嫂子,大海擒龙用手牵。

幺嫂 哎呀,罗侃兄弟,我一个凡俗女子,经你这么一夸,就不像人了。

罗侃 (唱)幺嫂怎说不像人,

你是山中一精灵,

行侠仗义称豪杰,

从不亏欠苦力人。

(白)大家说是不是呀?

众 对头!对头!

幺嫂 哎呀,过奖!过奖!(唱)

开店子靠的是人丁兴旺,

来的来去的去从不冷场,

几年来多承蒙大家照看,

要不然我这店早关门收场。

众 (唱):

店兴旺皆因你经营有方,

讲诚信又撇拓体贴客商。

幺店子店虽小名声在外,

住店人离去后终身难忘。

幺嫂 哎呀,不敢当!实在是不敢当呀!罗侃兄弟,论唱歌说笑,我不是你们的对手,为了不扫你们的兴,我给你们请个对手来,要得不?

众 要得!要得!

幺嫂 桃山兄弟,你出来一下!

山桃 (女扮男装上场)幺嫂,啥事?

幺嫂 你与这位柱头哥斗斗山歌,要斗出你的最高水平,让他晓得,论唱歌取笑,幺店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山桃 (目视罗良久)幺嫂,我……

幺嫂 怕啥,你不是说你很能唱吗?怎么到关键时刻就拉稀了?

罗侃 小兄弟,你尽管来,我唱了十多年的山歌,还没逢着对手!

山桃 既然这样,我就失礼了!(唱):

未曾开口先问姓,哥是哪里来的人,

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何路上打单身?

罗侃 (唱):

我从来处来,我从去处去,因为家贫打单身,专司人间说笑声。

山桃 你专司笑,我也不能司哭。(唱):

我的歌儿在心间,答天对地随口编,

今天遇到歌师傅,搜肠刮肚斗一盘。

罗侃 (唱):

你会编来我会编,扯把葛藤挽圈圈,

编个花环头上戴,陪你唱齐冬月间。

山桃(唱)你歌哪有我歌多,

我的歌儿九箩箩,

箩箩编的胡椒眼,

你唱的没我漏的多。

罗侃 你歌哪有我歌多,我的歌儿牛毛多,

唱了三年六个月,还没唱完牛耳朵。

山桃 你歌哪有我歌多,我的歌儿遍山坡,

背箩背来江里倒,歌声堵断九条河。

罗侃 薅草别薅陡匹坡,陡匹坡上石头多,

收拾搭伴跟哥走,水不挑来柴不拖。

山桃 打杵弯弯像牛角,背架弯弯像套索,

心想收拾跟哥走,可惜哥儿还在路上变马驮。

众 (开怀大笑)哈……回得好!柱头哥。

你今天总算遇到对手了!

罗侃 (服气地)哎呀!小兄弟,你真不是省油的灯呐!(仔细打量山桃后转对幺嫂)幺嫂,我前回住店怎么没见过这个小兄弟?

幺嫂 我才雇没几天。

罗侃 小兄弟,你家住那里?我见你好面熟。

小木瓜 我也觉得面熟,看那脸貌,很像那天跳江那位姑娘。

山桃 哪位跳江的姑娘?

罗侃 就是被那狗屁里长强抢的那位姑娘。唉,说来可怜,这么漂亮的绝色女子,就这么嘣咚一跳,说没了就没了!

小木瓜 柱头叔沿江边守了半天,也没见她漂起,惹得他几天都吃不下饭。

山桃 大哥,你与她无亲无故,为何要救她?

罗侃 小弟呀!(唱):

她是鲜活一条命,她是山中一妙龄。

见死不救非人性,是人就有悲悯心。

山桃 (感激地凝望着罗)

幺嫂 罗侃兄弟,莫非你是喜欢上她了吧?

罗侃 唉——喜欢上又能怎样,她早到海龙王那里报到去了,阴阳两隔,再喜欢也是空想了!

幺嫂 假如你真喜欢她,我会招魂,立马给你招个大美女回来。桃山兄弟,(递眼色)你去里面把那位漂亮妹子请出来。

罗侃 难道……

[山桃下去片刻后换女装上场。

山桃 柱头哥,山桃刚才失礼了!

罗侃 (激动不已)哎呀,真是你呀!(唱):

一根辫子往后拖,眉毛弯弯像豆角,

瓜子脸儿桃花色,粉腮藏对小酒窝。

(白)妹子,你说说,那天到底是咋个回事呀?

山桃 那天还得感谢你的山歌唱得好,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我才有机会逃脱。

罗侃 那跳江又是怎么回事,我分明听到有人跳江的喊声嘛?

山桃 (学前场那画外喊声)有人跳江了!有人跳江了!是这声音吧?

罗侃 对,是这声音,原来……不对呀!我到江边查看,分明见到一朵红在回水沱打漩。

山桃 那是我用红盖头裹着石头甩入江中。

罗侃 小妹,你真聪明呀!

山桃 大哥过奖了,为了逃过魔掌,只好这样呀。

罗侃 你做得对,咱们唱歌人是天生的乐天派,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开心过日子!

山桃 大哥说得对,我们今晚借幺嫂一方宝地,唱起来,跳起来!乐起来!

[山桃扇动后,场面反倒沉静下来。

山桃 哎,怎么反倒哑巴了,唱呀!

小木瓜 我们不行,还是柱头叔和这位姐姐唱吧,大伙说要得不?

众 要得!你们对唱,我们帮腔,把幺嫂的店子闹翻转来!

罗侃 妹子请!

山桃 还是大哥先请!

罗侃 是唱荤的还是素的?

山桃 随你,你唱荤的我荤对,你唱素的我素对,但有一条必须遵守。

罗侃 你说。

山桃(唱):

唱歌别唱骂人歌,豹子拉你横起拖,

青冈林头找脚板,茅草坡里找耳朵。

罗侃 爽快!(唱):

日头当顶正当时,有心唱歌莫延迟,

竹子节疤节节老,人老难转少年时。

山桃 细细竹篾编提箩,又会唱来又会说,

唱歌犹如讲道理,一班起来一班落。

罗侃 新打锄头口子薄,薅草犹如剃脑壳,

假如妹儿跟我好,一锄搭齐豆儿脚。

山桃 新打锄头慢加钢,初逢哥儿慢商量,

哪有一锄挖到底,哪有相识就成双。

罗侃 听到妹儿吐真言,好比三伏喝清泉,

三天不沾一粒米,打个饱嗝也香甜。

山桃 天上下雨又打雷,一天望郎几十回,

山沟山凹望成路,路边石头望成人。

罗侃 山对山来岩对岩,蜂子打花顺岩来,

到来之时山成路,回去之时路成岩。

山桃 情哥才拢对门坡,妹忙回家去烧锅,

心想留郎吃顿饭,筛子关门眼睛多。

幺嫂 大伙听到没有,我们大家用眼睛盯着,他们不好亲热!我建议大家把眼睛都闭上!

山桃 幺嫂,你这是搞啥名堂?

幺嫂 我以为你们不好意思。

罗侃 有啥不好意思的,对歌场上,一问一答,就看哪个反应快,没啥不好意思的,是不是呀小妹?

山桃 是这规矩。

幺嫂 那好,你们继续对!

罗侃 对门小妹像朵花,小哥无钱望到她,

田坎脚下点豇豆,慢慢牵藤来缠她。

山桃 你要缠她要小心,她是山中智多星,

金蝉蜕壳她会变,一翅飞到河对门。

罗侃 你会飞翔我腾云,秤坨落肚铁了心。

哪怕刀山也敢上,追你不着不算人。

山桃 山中蝴蝶飞过河,妹今遇到实心哥,

收拾打扮跟哥走,秤铊不离铁秤砣。

罗侃 小妹妹,哥的人,哥妹约会刺芭林,

站起又怕人看见,坐起又怕刺居人。

山桃 何必去钻刺芭林,男欢女爱请媒人,

正南其北成婚配,双进双出不怕人。

众 说得好!谁愿意当媒人?

幺嫂 我来当!

众 对头,此处就是桃源洞,还在何处访神仙。

幺嫂 兄弟们,把场地顺开,今晚就给他们把堂拜了!

众 要得!

山桃(羞涩地)幺嫂,这是对歌。

幺嫂 小妹,你别装正经了,我早看出来了,你们既是对歌,更是对心,活宝配歌仙,一对好姻缘!

罗侃 幺嫂,我……

幺嫂 你咋个?难道你还……(唱):

你不同意就直说,何必转弯又抹角,肩扛竹竿进深巷,直来直去才撇拓(方言:意同“爽快”)。

(白)小妹,可能看不上,我们退场!

罗侃(急了)慢着!幺嫂,我没说不同意呀!我穷得叮当响,怕委屈了这位漂亮妹子。

幺嫂 穷怕啥?山歌不是这样唱吗?“只要哥妹情义厚,吃匹青菜当吃肉”是不是呀,小妹?

山桃 是这样。

幺嫂 这不结了吗!再说了,你一嫁他,也就成了有夫之妇。那李川平不死心也得死心。你说是不是呀,罗侃兄弟?

罗侃 那就委屈小妹了。

幺嫂(将二人推到人群中的空地)站好了!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众 高堂在哪里?

幺嫂 高堂在上方!夫妻对拜!

众 送入洞房!

幺嫂 慢着,我这里没有洞房,今天就算婚庆演练。正式婚礼你们回家去办。但我作为搭桥人要送你们一件礼物。(对内)小伙计,把那戏猴牵上来!

[一伙计牵一猴子上场。

幺嫂 猴子,给你家主子敬礼!

[猴子很亲热地跑向山桃敬礼。山桃像见到亲人一样激动地把猴子搂在怀里。

罗侃 哎呀!真机灵,幺嫂,这么有灵性的宝贝,你是怎么调教的?

幺嫂 我哪会调教呀!这是下河马戏班丢下的,山桃妹子才是它的真正主人。从今天起,这猴子物归原主。这也算是下河马戏班被逼散班后给山桃留下的念想吧,希望它能给你们带来欢欣。

(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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