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华传奇》2012年第03期
栏目:拍案惊奇
王欢死了,对于孙丽娜和王茂森夫妻俩来说,无异于塌天大祸,更让人不堪的是他们还得背负仁华医院几十万元的医疗费。看着凄苦的夫妻俩,副院长武明训和人商量后,准备为他们减免一部分费用,只等院长回来签字即可。然而院长丁祖望却不知了去向,他老婆沈容月到处乱找,一无所获。
医院的新大楼资金有缺口,需要向银行贷款,副院长陈光远把金行长患有心脏病的母亲接到医院来了。原想套套近乎,却不料江一丹一句“要开胸”的话,把老太太吓晕过去,抢救过来后,老太太怎么也不愿住院了。金行长的弟弟十分生气,鼓动金行长不给医院贷款。为这事,武明训算是着急上火了,他狠狠地训了江一丹一顿。当他得知老婆江一丹怀孕了,刚才被金行长的弟弟推了一把,有先兆性流产,他彻底傻了。
院长丁祖望一直没有消息,但这天钟立行却见到了他。他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一张肺癌患者的片子,那是他在别的医院照的,已到了晚期。这让钟立行惊诧不已,也伤感不已。为了不造成恐慌,丁祖望要钟立行为他在外面医院安排一次手术。钟立行答应了。为此,他找到麻醉师江一丹和护士长刘敏,三人在外顺利地为丁祖望做了肺癌手术。
王冬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一消息,将钟立行在外面接手术一事告到武明训那里。几经追查,丁祖望得了肺癌的消息才浮出水面。武明训立即将丁祖望接回了仁华——丁祖望这时方能享受到自己医院的照护。
将巨心症手术及治疗成果占为己有的王冬,在期刊上发表论文时,却将患者的照片未做任何处理直接登了出来,让病人家属无法接受,而他却满不在乎,拿病人对医生的感激作为筹码,引起同事们的极度反感。
跟着徐达恺做医疗代表的林秀,用色相俘获了副院长陈光远。
心外住进了一名新病人,是一所大学的教授,姓苏。苏教授要做心脏搭桥的手术,可他的儿子不同意做这个手术,他本人却想做。其实手术同意书本人也可以签,但这么大的手术,又是第一例,钟立行坚持让家属签。
找不到苏教授的儿子,王冬动员他到别的医院,他来给他做这个手术。苏教授想了想,同意了。可在外医院的手术台上,王冬打开苏教授的胸腔后,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就那么消失了……
真相?真相!
消息传回仁华,武明训傻眼了!
仁华的历史上还没出过这么恶性的事件,手术出意外总是难免,但想不到的是,王冬居然公然把病人偷走,第一次上手就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太恶劣了!也太不利了!
王冬、钟立行坐在武明训办公室里。武明训脸色铁青:“王主任,你说说情况吧。”
王冬无动于衷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手术就是这样,做医生的,谁不会遇到几次意外?”
武明训看了王冬好一会儿:“王主任,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态度和认识。”
王冬却很干脆:“我的认识很明确,这是意外。”
钟立行看着王冬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很震惊,他以为王冬会痛哭流涕的,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冷血。王冬走后,他对武明训检讨说:“不管怎么说,事情出在我们心外,所以我要承担责任。”
武明训眉头一挑:“你承担什么责任?”
钟立行认真地说:“王冬不具备做这种手术的能力,导致病人死亡,而我,是科主任,是我管理上的问题。”
武明训怔怔地看看钟立行,点头:“你先回去吧,我们找时间再谈吧。”他目送钟立行离去,开始评估这件事的后果和解决方案,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不要让火烧回仁华。
这个时候,苏教授的儿子苏越坐在苏教授住过的病房里,一声不响。
严如意让丁海来安慰一下苏越,毕竟年龄差不多。果然苏越问,他爸爸本来应该在这儿做手术的,怎么到了别的医院。
丁海不得不告诉他,“给你爸做手术的医生叫王冬,是我们心外的医生,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他把你父亲带到那家医院去做手术,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我们正在调查。”他劝苏越先回学校,苏越却提出要在这间病房待一个晚上。
苏越在住院部的院子里,遇到了王欢的母亲孙丽娜。孙丽娜神神秘秘地说:“我今天看见你跟他们好多心外的大夫回医院,我听见他们说你的名字了。那个王主任,他根本不会做搭桥手术,这个医院只有钟立行钟主任能做。”
苏越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回过神,他问孙丽娜:“您是怎么知道的?”
孙丽娜幽幽地说:“我当然知道,我儿子死了以后,我天天就待在这医院里,这儿的人我都认识,医院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只不过没人跟你说。”
苏越有点相信孙丽娜的话了。刘敏远远跑过来,听见孙丽娜的话,呆住了。苏越看见刘敏,目光直射过来:“阿姨,她说的是真的吗?那个王冬是不是没有能力做这个手术?”
刘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苏越悲伤地看着刘敏:“阿姨,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我爸爸都死了,连个真相都弄不清楚吗?我要去找王冬,请您带我去!”
王冬看到苏越时,有些慌乱。苏越在他面前坐下,却是长时间的沉默。王冬心虚地看着苏越,两人对视,好一会儿王冬推推眼镜,虚弱的声音:“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苏越伤心地看着王冬:“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
王冬有些紧张,起身要抓电话。苏越把电话扣住了:“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人已经死了,我只想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做这种手术?我刚在花园里,听一个人告诉我,你们医院只有钟立行一个人能做这种手术!”
王冬低下头,好一会儿:“我,当然能做。”苏越失望地看了王冬好一会儿,起身走了。
看着苏越的背影,王冬有些怕了,他失魂落魄地来到陈光远的办公室。陈光远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王冬突然声泪俱下:“老陈,你得保我,你得救我!”陈光远看看他,摇了摇头。
王冬委屈地说:“我以为这个手术很简单,听钟立行讲了那么多遍,练习了那么多遍。我本来就是心脏外科医生,我不比别人差,我能行的,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慌了,我……”
陈光远看了王冬一眼,幽幽地说:“这件事,别人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武明训不会放过你,但关键还在家属,如果家属不依不饶,谁也救不了你。”
“武明训不放过我,对他有什么好处?这是医院的事儿,他应该明白。”
“是啊,这是大事故,你应该被判刑,但是,你是医生,你是有执照的医生,你是个主任医师,而我们的心脏搭桥手术刚刚开展,设备、技术、人员培训花了几百万,如果就这样公布出去,结果会怎么样?”
王冬震惊了。陈光远冷冷地接着说:“家属不会领情,社会也不会领情,好医生是无数失败换来的。可是现在这种局面下,谁敢说出真相,说出来,社会不把我们骂死?你完了,医院也完了,什么都完了。”
王冬眨着眼睛看了陈光远好一会儿,突然茅塞顿开:“陈院长,我知道了,我,已经找到方法了,我就把我自己和医院拴在一起,看他武明训敢把我怎么样。”
陈光远飞快地看了王冬一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是什么也没说。”
王冬点头:“当然!”
王冬走进武明训办公室,武明训正坐在夕阳下的半明半暗间。王冬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低着头。武明训抬头看了他一眼,王冬叹了口气。
武明训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想好了?”
王冬缓缓抬头,看着武明训,一字一句地说:“武院长,您得保我!”王冬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武院长,求您了!救救我!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我现在全明白了,我不该逞强,不该嫉妒钟主任,不该轻易动手做自己不熟悉的手术,我全明白了,可惜晚了,苏教授死了,人死了不能复生,我给新开展的手术抹了黑,医院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进了几百万的设备,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培训,好不容易开展的项目全让我一个人给毁了!钟主任的名声毁了,医院的名声让我毁了,项目让我给毁了,什么都毁了!”
武明训看着王冬,说了句:“你起来吧!”
王冬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到沙发上,两只眼睛从镜片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武明训。
武明训冷眼看着王冬:“你戏演完了?”
王冬一怔。武明训说:“你是来认错的吗?”王冬又是一怔。
武明训冷笑一声:“你怕是来要挟我的吧?你看你演的这个戏,多感人啊——下跪,求情,哭诉,忏悔,可是你的话句句都在要挟我!‘人死了,不能复生,我给新开展的手术抹了黑,医院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进了几百万的设备,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培训,好不容易开展的项目全让我一个人给毁了!钟主任的名声毁了,医院的名声让我毁了,项目让我给毁了,什么都毁了!’所以,我要是处理你,要是把真相公布出去,这一切就成真的了,钟立行的名声完了,医院的几百万白花了,所以我不能处理你,是不是?”
王冬紧张地看着武明训:“武院长,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我不是这意思,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武明训愤怒地拍着桌子:“这就是你的真心认错吗?如果你真的认错了,就不该是这种态度,就该老老实实!你不是第一天当大夫了,你甚至曾经是我们医院心外主任的人选,你怎么可以犯这样的错误,不,你是在犯罪,作为一个医生,这是滔天的罪行!”
王冬哭着:“武院长,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我错了,我有罪,求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这一辈子就毁了,我还有家,还有老婆孩子,你让我怎么办?不管怎么说,我也曾经是个不错的大夫,我真的以为我能做那个手术,我就是再坏,怎么可能故意把病人弄死?我是真的想做这个手术,可是我一打开胸腔,就慌了……”
武明训愤怒地说:“你以为这手术是做模型?你以为你自己无所不能?”
王冬边哭边说:“我知道了,我是真的知道了,我就以为跟做模型差不多,我就以为自己技术很强,我真的是相信自己能行我才去做的,我现在才明白钟主任一直跟我说要培训,要快,要动手,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是全懂了,当一个好的外科大夫得花多大的工夫,得多专注,得多努力,得承担多大的心理压力,我全懂了。”
武明训火气渐渐下去了:“你总算说到正题上了,总算说了几句人话!”
王冬还在哭着:“可是这代价真的太大了,太大了!刚才苏教授儿子去找我了,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能不能做这个手术,我说能,你以为我不想说真话吗?现在不是那个年代了,我要说了,人家还不吃了我?好大夫都是多少次失败换来的,现在的病人这么不信任医生,我要是真说出去,不是全完了?”
武明训愤怒极了:“你又说错了,我告诉你王冬,你没资格说好大夫是多少次失败换来的,你不是好大夫,因为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你这是自私,是贪婪!你得认清你自己!”
王冬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再也不这么说了,我就是有罪,我就是利欲熏心,我虚荣,贪婪,想当主任,要让人崇拜,我不是人……”
武明训长叹一口气:“好了,别再说了,你先回去,我跟几个院长再商量一下,看这事儿怎么处理吧。”
王冬眼睛滴溜溜转着。武明训吩咐道:“你先停止一切工作吧,这几天先不要上手术,也别出门诊,就在病房待着,另外再交一份情况说明。”
王冬急忙答应着:“是是是,我一定。”起身走了出去。
苏越经过一天的沉默后,提出要见严如意。
严如意听说苏越要见她,很紧张,急忙向武明训请示,武明训说一定要见,孩子的任何请求只要不过分都答应。严如意又急忙找到王冬,警告王冬:“苏越说有话要对你说,他说什么你不要还嘴,听他说就是了,听见了没有?”
苏越被请进了严如意的办公室。严如意、王冬、刘敏、丁海都在,他们不知道苏越要说什么,都有些紧张。丁海同情地看着苏越,他心里明白,这个孩子太小了,他对付不了这些成年人。
苏越看得出丁海对他的同情是真的,他甚至苦笑了一下,对丁海说:“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心脏搭桥手术刚开始,我父亲他,应该是第一个,可是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了,所以只能说他没有这个运气,结果让王冬钻了空子。据我所知,王冬根本没有能力做我父亲这种手术,我父亲就是他害死的!”
严如意惊讶于苏越的条理:“孩子,王主任他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大夫,再说这个手术在我们医院也是刚刚开始……”
苏越冷冷地看了严如意一眼:“严主任,您说的不是事实!如果事情真的像您说的那样,我想我能原谅,但是,王冬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其实,我妈就是个大夫,所以我对医生这个职业并不陌生,我上网查过,你们医院做这个手术最好的是钟立行,目前为止做过的四例手术全是他做的,如果你们告诉我,是王冬的错,告诉我实情,我还可以考虑是不是可以原谅王冬,原谅你们。可惜你们没有。刘护士长,丁大夫,你们天天陪着我,照顾我的生活,可是你们谁也没有告诉我真相,每个人都说,‘你父亲的事我们很遗憾……’你们遗憾的到底是什么?”
严如意瞠目结舌。
苏越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继续说:“记得我小时候,我妈给我说过一个故事,说梁启超到医院去做肾摘除手术,医生出错,明明要摘坏的一边,结果把好肾给摘了,家属、所有的人都让他去告医院,可是他却说不能告,他说,当时的西医刚刚在中国兴起,如果他这样一个文化名人去告了医院,西医在中国的发展就会受影响。我也看过好多医学的书,我记得有个有名的脑外科专家,他讲过一个故事,说他四十几岁的时候,看过一个病人,看了那病人的片子,脑部血管有个弯曲,他就认为那一定是个肿瘤,结果,打开一看,并不是,而病人并没有责怪他,他很感慨,说一个好的大夫是在病人的宽容中成长起来的,但是,现在没有这样的好医生了。我替我父亲难过,他活到那么大年纪,依然那么单纯,那么善良,那么轻信,可是,我又能责怪他什么呢?这是医院,不是别的地方!他看到的是医生,不是别人!穿着白褂,戴着眼镜,温文尔雅,你怎么会想到他其实就是个凶手?他怎么有能力区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们让我们相信谁?”
一屋子人默默无语,严如意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