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哲建乘坐的人力车已到了西南角附近,他马上对车夫说:“到大水沟拐弯。”
人力车拐进了大水沟胡同。车子一进路口,高哲建立刻叫车夫停车,摸出两个“铜子”塞给车夫,“回吧,我到了。”就下了车。
高哲建背着旅行包慢慢向前走,一边留意着身后是否有人盯稍,一边仔细辨认着自己熟悉的街景。终于回家了!他在半个月之前给家里寄了一封信。自到了日本后他就与家人完全断绝了联系,连自己在日本的地址也没有告诉家里。
前边就是一家煤铺,过了它往左一拐就是长生巷了!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变化。高哲建紧紧咬着嘴唇走进长生巷,寻找自己熟悉的小店和邻居。他很快看见了一家小酒店,同自己的家间隔只有五、六十米远。他走近酒店,看见店里那个熟悉老板在干活,那老板比过去老得多了,背都驼了。高哲建不知怎么鼻子有些发酸。
他稳稳神,摸出一副墨镜戴上,顺便将西装的衣领竖起来,向酒店走过去,买了两包香烟。
老板根本没有认出站在面前的这位身穿西装的小伙子。高哲建手指着前边哑着嗓音问道:“向您打听一下,前边有没有一家姓高的酱菜铺?”
“有呀。你认识他家的谁?”酒店老板往烟袋锅里装着旱烟叶,打量着他反问道。
高哲建回答说:“是这么回事,有一个朋友叫我打听一下。那个朋友说前些日子他给家里来了一封信,说就要回国了……”
酒店老板一听高兴地叫起来,“老高家的小子真要回来了!他没忘祖宗,没当小日本的汉奸。”
酒店老板的这声大叫,把高哲建吓了一跳,同时招来了好几个人。那些人围上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酒店老板忙着招呼说:“快,快去告诉老高家,他家的小子真要回来了。”
“谁说的?您怎么知道的?”围上来的人七嘴八舌地问。
“他……”酒店老板的话没说完,突然哑了口。“人呢?嗳,人呢?”
“找嘛,找鬼呀?哪有什么人?”
“有呀,刚有一个身穿西服戴着墨镜的小伙子对我这么说的,他还在我这儿买了两包烟。”
“活见鬼了,我们压根就没见您说的这个人。是不是您想老高家的小子,想出毛病来了?”
已经快速闪身躲进一条小胡同里的高哲建,听着熟悉的邻居们热心肠的吵吵声,眼睛不禁湿润了,近在咫尺的邻居们不能相认,一直牵挂的爹娘不能相见,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他摘下墨镜擦了一把眼泪,纵身蹿上屋顶,猫着腰,越过几间住房,跳到一条幽静的小巷里。
高哲建背着旅行包出了老城,来到了南门外大街。这里离日租界不远,前面就是南市“三不管”地界。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行人稀少,十分安静,高哲建边走边留意路边的旅馆。
不想,身后突然传来汽车的行驶声,高哲建敏感地一闪身,跳到路旁的一家宅院门口,蹲在黑漆大门框的门墩后,顺手拔出挂在后腰上枪套里德国造的左轮手枪。
这是一部丰田牌小轿车,转过街角后突然加速朝着高哲建开过来,车窗里伸出了一挺冲锋枪,枪口像毒蛇一样伸出了红色的火舌。高哲建一下趴在地上,双脚猛地将黑漆大门踹开了。
那家宅院里的影壁被射得千疮百孔,院内传出了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已经开过去的“丰田”车猛然一个急刹车,冲锋枪的枪筒调转方向,又一次指向高哲建。
高哲建手握左轮手枪,用大拇指搬动击锤站起身来,对着“丰田”车的后车门扣动了扳机。
子弹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丰田”车的后门,随着一声惨叫,冲锋枪掉在了车外。“丰田”车仓惶逃走,高哲建又对着车尾连发三枪。
三发子弹都穿透了行李箱,打坏油箱,射进引擎。车子就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撞在了电线杆上,油箱里漏出来的汽油燃烧起来。
高哲建吐出一口气,边为手枪补充子弹,边背起旅行包走近“丰田”车。
掉在地上的冲锋枪,也是一把德国造的真家伙,高哲建拾起它挂在胸前走过车子。周围的住户被枪声所惊,纷纷关门闭户,只有“丰田”车燃烧的噼啪声响。高哲建想看看车里的情况,然后再离开。可前面又疾驶而来一辆轿车!
眼前燃烧的“丰田”车随时可能爆炸,疾驶而来的轿车也不是好兆头,高哲建咬了咬牙,摘下冲锋枪敏捷地一个滚翻,左肩着地,顺势滚到了路边的一个胡同口,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那辆开过来的轿车,将手中的冲锋枪瞄向它。
疾驶而来的轿车越开越快,急速绕过燃烧的“丰田”车,经过高哲建躲避的胡同口时,有人从打开的车窗里扔出了一个纸团,然后飞快驶去。高哲建见此咂咂舌头,站了起来。
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丰田”车的油箱爆炸了,碎片横飞,浓烟滚滚,火焰冲天。高哲建掸掸身上的尘土和碎玻璃渣,箭步上前捡起纸团,迅速离去。
他穿过几条胡同,来到“三不管”地界,在一个小巷口停了下来。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昏暗的街灯犹如萤火虫发出的光亮,影影绰绰。高哲建打开冲锋枪的枪栓,取出里面的子弹,又取出他的万能组合刀,用上面的一把扳手将枪身、枪栓、枪管分解成三大部件,装在旅行包里,然后摸出纸团打开仔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