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2月,这是属热带季风型的印度最好的季节。天气清凉,冷暖宜人,到处万紫千红,春意盎然,是到印度旅游的最佳时间。
从新德里驶来一辆英国吉普车越过拉姆利拉广场,从南向北驶过德里门,来到了旧德里区。车上挤着五个德国人。这几个人被街上那些狗、羊、猴子、大象、孔雀等动物“目中无人”大摇大摆而过的现象惊呆了,一个穿褐色西装的德国人抱怨着:
“哈特,你这个领队不会搞错吧?这就是印度的首都?”
“汉斯,我与你一样,也是第一次来。”
“喂,都给我闭嘴!”发出呵斥声的是他们实际的头儿彼得·奥夫施奈特,他是希姆莱的亲信,连名义上是领队的海因里希·哈特也惧他三分。
吉普车在黄土飞扬、弯曲狭窄的古老街道上小心地奔驰,好不容易才来到东北角的红堡。
红堡是古印度莫卧尔王朝第五代国王沙贾汗的王宫,高厚的围墙足有20米高,用印度特产的红沙岩建成。红堡呈八角形,设有五个城门,围墙拐角处都有角楼。但眼下这些行踪诡秘的人不是游客,没有兴趣观赏这古印度文明。他们拎着行李,匆匆向红堡不远处的贾玛清真寺走去。
在清真寺的大门口前,奥夫施奈特看了一下表,让同伙在几十级高的石阶前等着。一进大门是一个近万平米的红砂岩铺成的广场,广场上有很多鸽子在那里觅食。不错,就是这个地方。这时,从大殿里涌出一大批信徒,原来礼拜结束了。他蹲下身来装作逗耍鸽子的样子,等着有人前来拍他的肩膀,并与他用暗语接头。他等了一阵,发现人都走光了,还不见情报中说的“身穿白袍、左手拿经书”的接头人,这才发起慌来。被德国间谍收买的印度人肯定出了问题,此处不能久留。他迅速奔出清真寺,正好有一辆英国吉普停在不远处,他便与同伙跳上车,迅速离开了。
在旧德里一家三层楼的旅馆里,他们要求住在顶层。奥夫施奈特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他已发现有人对小街上那些镶嵌着珠宝的工艺品非常感兴趣。奥夫施奈特认为,在战争的敏感时期,他们这些与英国为敌的德国人,在整洁有序的新德里出现,会格外引人注目,麻烦也将会接踵而来,说不准现在英国特工或印度警察正在四处搜捕他们。他将哈特叫到自己的房间,皱着眉头问道:
“哈特,你认为发生了什么?”
“很可能是我们的人出了问题。”
“为什么不是那个收了我们钱的印度人?”
“如果是他,我们现在已经被关在英国人的监狱里了。”
“可那接头的日期、地点与方式又怎么解释?”
“这个嘛,”哈特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倚仗后台而盛气凌人的家伙,“很可能是特工先向总部提出方案,得到批准后,还未来得及向印度人布置便被暴露了。”
“你负责的那件‘宝贝’呢?”
“在这里。”哈特拍了拍西装内的小背心。
“嗯,”奥夫施奈特对这个有着运动员体魂的人开始另眼相看了,他原以为希姆莱要此人参与这次极机密的行动,只是看中了他是研究东方语言学的,能识藏文会藏语,看来还真有点头脑,“下面该怎么办?”
“你是头儿,你决定。”哈特一方面恭维他,一方面给他出难题。
“明天一早,”奥夫施奈特见对方这样尊重自己,倒觉得真应该拿出头儿的身份,“你和我两人去泰姬陵,找西盖尔。”
泰姬陵坐落在德里以南200公里外的阿格拉市。他们是第二天黄昏时候才下火车进入阿格拉的。只见到处乱哄哄,满街是摊点,火车通道前也没有护栏,一长排汽车就紧挨着飞驰的火车等待着通过。城里车辆很拥堵,没见一个交通警察。他们住进了朱木纳河畔的一家旅馆。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远近一些翻砂厂高高的烟囱冒着白烟,空气十分浑浊。
这天,游泰姬陵的人很多。奥夫施奈特与哈特夹在游人之中,将右手插进裤子口袋握紧手枪柄,准备随时掏枪射击。
西盖尔是德国潜伏在新德里的另一名间谍,潜伏印度已有十多年,已经完全融入了当地社会,成了一个很受人尊敬的波兰籍小商人。他在离泰姬陵不远处开了一家经营小商品和食品的小店,口碑良好。他老实忠厚,平易近人,爱做善事,家中有一个波兰妻子和两个小孩。
西盖尔的店子很兴隆,只有中午人们都挤进各种餐厅时,小店才显得有些冷清。此时,两个身材魁梧的欧洲人走进西盖尔的店门。他们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印度人也紧跟进店,漫不经心地观看货架上的商品。
“喂,来两瓶香槟。”奥夫施奈特用德语说出了暗号,他是提防那两个印度男女,有意不用英语。哈特则站在门边警戒。
“是要巴黎的,还是汉堡的?”西盖尔也用德语回答。
“这个?”奥夫施奈特按规定故意看了一下手表,“就汉堡的吧。”说完,掏出几张卢比,递给西盖尔。
西盖尔取了两瓶香槟,连同要找回的零钱一道交给奥夫施奈特。
奥夫施奈特接过零钱时,发现钱中夹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只张着翅膀的小鸽子。他大惊失色,连忙拿着香槟向哈特使了一个眼色,快速出门,向车站奔去。原来西盖尔已经识破他店中的那一对男女是印度特工,便按事先约好的方式通知接头人快逃,但为时已晚。
英国谍报机关在昨天就得知有五个欧洲人从新德里机场入境。资料显示,这五个人都是持德国护照的商人。也就是说,奥夫施奈特等人一入境,就被英国情报人员监控起来了。
在商店里闲逛的男女确是为英国服务的印度特工。他们从旧德里起就一路跟踪这两个德国人。此刻,他们见德国人匆忙离开商店,便紧跟出店,发现德国人向车站方向跑去。男子用身边商店的一部电话,向什么地方说了几句话后,又与女人一道紧跟而去。
阿格拉火车站破旧不堪,人群挤进挤出非常混乱。奥夫施奈特与哈特一进候车厅,买好车票,就向站台奔去。
他们刚越过两道铁轨,便看见四面八方都有持枪的军警向他们包围而来,还听见有人用英语发出命令。奥夫施奈特和哈特知道身份已经暴露,逃跑只会挨枪子,便将手枪悄悄丢在地下,用脚扒了几块石头将枪覆盖,再跑到另一段轨道上,便站着不动。逃跑不了,就准备蒙混过关。
“不准动!举起手来!”军警吆喝着向他们围了过来。
奥夫施奈特和哈特乖乖举起双手,被带出车站,上了一辆警车。警车发动后,西盖尔从车站内踱了出来,目送警车向新德里的方向驶去。
新德里警察局内,奥夫施奈特和哈特被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可他们全身除了一些卢比和马克外,就只有护照。英国特工尽管很有反特的经验,但他们忽略了哈特的那件制作精致的背心。在背心夹层里,藏匿着这个德国特工小组的核心机密。
奥夫施奈特和哈特都称自己是规矩的商人,从不过问政治,他们来印度是想将印度的特产贩到物资奇缺的德国,以牟取暴利。与此同时,在旧德里他们下榻的旅馆里,除了皮箱内大量的现金,也没有搜出什么有价值的物证。但在战争期间,法律往往没有什么约束力,他们还是被当作间谍嫌疑犯被关进德里西部的提哈监狱。
当奥夫施奈特与哈特路过一间牢房里时,吃惊地发现,另外三个同伙早就关在那里了。原来,拘捕他们的行动是同时进行的。旧德里的印度警察将那幢三层楼包围时,被纪律约束呆在房内的三个特工,只来得及按事先规定的程序,在反抗无益的情况下,将武器丢弃或藏好。因为他们除了每人一把手枪外,没有任何物件可以指证他们是间谍。
警察冲进德国人住的房间后,立即进行了仔细的搜查,但没有发现藏在屋顶瓦片底层的手枪。德国人昨天要求住在三楼顶层,就是考虑到了“藏枪”这个紧急应变的行动。他们被带到警察局,进行了搜身并询问,当然,他们一口咬定是合法的商人,合伙来新德里做生意。他们也同样因间谍嫌疑被送进提哈监狱。
奥夫施奈特得知他们都没有受到审讯,便知道警方没有抓到他们任何证据,便盘算着赶快出狱的问题,他预感西盖尔也一定知道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他们只是嫌疑犯,没有受到虐待,但也不能白吃饭。他们每天被派到不同的地方,早去晚归,在狱卒的监视下,干一些清理垃圾、搬运重物等劳动活。一晃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印度当局还没有放他们出狱的迹象。
这天,他们与其他二十几个嫌疑犯一道,被汽车送到斋浦尔城一座废弃的古堡,去拆卸并装运砖石,听说有三天时间才回新德里。
哈特外表迟钝而实质敏锐,他在抬砖石或运木料时,不时暗中观察周围的一切。他忽然发现,在那些观看嫌疑犯劳动的人群中,晃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西盖尔!他立即将情况暗暗告诉奥夫施奈特,他们知道,西盖尔一定在寻求解救他们的方法。
天黑了,他们被安排在尚未拆除的古堡废墟中过夜。
第二天,依然还是繁重的拆除与搬运。炎日如火,哈特向城堡暗处的自来水龙头走去,用嘴接着龙头喝水。
“快喝,别想偷懒!”一个面貌凶狠的印度狱卒边说边向他走来。见四下无人,狱卒突然握住哈特的一只手,又马上松开。哈特立刻反应出手中有一点东西,便向他瞧了一眼,狱卒像没事似的,对他大喝一声:“快走,抬砖头去!”说完,自顾自走开了。
哈特感到手中的东西一定与他们的命运有关,便将手握紧,向厕所走去。恰好无人,他张手一看,一张小纸条,纸条上一行德文:“深夜3时。”他看后,将纸条放进口中,嚼碎了咽下喉咙。晚饭时,他有意把奥夫施奈特引到一边,将纸条的事告诉了他。他们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于是,奥夫施奈特向另三个同伙发出命令:凌晨3时行动。
入夜,喧嚣了一天的城市进入了梦乡,嫌疑犯们都打着呼噜,几个巡查的狱卒打着手电筒,四下查看着。因为这些人不是已定罪的犯人,更不是犯了什么杀人、叛国、间谍等罪的重刑犯,所以,看管也相对地要松懈一些。狱卒对这些沉沉入睡的嫌疑犯晃了一阵手电光后,只留下一个狱卒值班,其余的都回到小房休息去了。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一个黑影走到哈特睡的地方,向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哈特知道是那个狱卒,便拍了奥夫施奈特,这样一个拍一个,五个人都已准备停当。哈特为头跟着那个黑影,屏声静气在空隙中移动脚步,很快便悄悄来到了古堡的后院,从断垣残壁中翻越出去了。西盖尔早已守候多时,带着他们七弯八拐来到简易公路上,一辆吉普车已等着他们。西盖尔将一个小包交给奥夫施奈特,里面包着手枪、子弹、英镑,还有一小箱子金银珠宝。
汽车没开车灯,在黑暗中飞驰,很快便消失在夜雾之中。
三个月后的一个夜晚,五条黑影从克什米尔边界蹿出,跳上一条小木船,溯班公湖而上,悄悄潜入西藏的阿里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