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到此处,就听院里一阵吵嚷,好像有十多个人同时跑了进来。又听“啊”的一声女人尖叫,随后一个公鸭嗓音道:“这娘们身上夹带洋药,是勾结洋人的二毛子,大伙一起上,把她带到坛口砍头示众!”
孙起一惊,推开赵大全,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房门,只见院里一片狼藉,方才那为自己出门讨药的少妇正被两名拳民打扮的大汉按倒在地,披头散发,衣襟破碎,拼命挣扎哭叫,还有十几名拳民站在不远处观望。
孙起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大吼一声冲过去,拣起一口拳民丢在地上的大刀,没头没脑地乱砍过去。
那两名按着少妇的拳民没防着这一出,登时着了道儿,一个给砍断了脖子,一个后背到前胸多了个透明窟窿。
对面一个大师兄打扮的义和团头目喝道:“这丘八与洋妖、二毛子一路,乱刀砍了他!”一声令下,十几名拳民一齐抡起刀剑枪棒,向孙起扑去。
孙起上步挡在那少妇身前,抡开大刀,与拳匪们打成一团。他两眼通红,尽是不要命的打法,拳民人数虽众,一时半会也奈何他不得,反而又被他伤了两人。
那大师兄见势头不对,猛地咬破指尖,将鲜血望空一弹,喝道:“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弟子同心苦用功,神仙附体动刀兵,借来一分武圣艺,洋妖二毛一扫平!”
孙起知道他是在念请神助战咒,心下一慌,手上就不禁露了破绽,膝盖登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那些拳民大概是想多折磨他一通,竟然没拿刀剑砍他扎他,只抡起棍棒拳脚,向他没头没脑地乱砸下来,
大师兄得意狂笑道:“贼丘八,敢来管我们坤字门的闲事?别说是你这几手庄稼把式,有我玉皇老君仙术在这里,天下的武功全是他娘的狗屁不如!”
忽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收回你的话,就饶你们不死!”话音未落,孙起就觉得衣领一紧,一阵腾云驾雾,竟是被人一把拎起扔到了院里的稻草堆上。原来是赵大全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出了房门,横眉立眼地与院里的坤字门拳匪对峙起来。
那坤字门大师兄脸上挤出一个不屑的神情:“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巽字门的赵师兄啊,怎么着?学了几手刀枪不入接子弹的绝活,就觉得自己是个爷了?别忘了你们这个法门是和谁学的,想在我们坤字门面前摆谱,回去先找你师娘练上几年罢!”
赵大全目光一寒:“这么说,你是不肯收回刚才的话了?这是你们自找的,可别后悔!左右你们杀人行凶,早已坏了义和团的规矩,杀了你们也不算冤!”话到人到,直扑进人群中,刀光闪闪,与众人拼斗起来。说来也怪,十多个手拿兵器的拳民,竟没一个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再没一个喘气的!
大师兄面如土色,忽从怀里掏出一把洋枪,对准赵大全:“别过来……”
赵大全冷冷一笑,拎着染满鲜血的大刀,一步步反而逼得更近了。
大师兄嘶吼一声,“砰”地扣动了扳机。然而,赵大全却没有倒下,也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只见他缓缓伸出了左手,食中二指间竟赫然夹着一颗子弹!
赵大全沉声道:“这就是你的法术?”手腕一抖,那颗子弹就流星似地射了出去,直钉入大师兄脑门。
大师兄惨叫一声,捂住鲜血、脑浆迸流的伤处:“你……你真的练成了法术?”
赵大全哼了一声:“□!法术算啥玩意?老子用的,乃是堂堂正正的中华武术!杀洋鬼子得靠这个!你们那些装神弄鬼的狗屁法术没用!”
赵大全说话的功夫,大师兄已倒地咽气,孙起则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壮着胆子走到赵大全面前,道:“多谢赵……赵大哥……”
赵大全一挥手:“少和我玩这花样虚文,看你今天还像条汉子,老子也没心思杀你了,想滚多远就滚多远罢……”
话没说完,院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五短身材,身背藤箱的麻子钻了进来,见到满地的鲜血和死人,登时吓得“妈呀”一声,软倒在地。
赵大全几个箭步上前去,一把揪住矮个麻子的耳朵,把他拎了起来:“熊包蛋,见点血就没魂了?刚才这伙混蛋欺负你媳妇,要是做男人的都是你这种货色,再来二十个也是白搭!这么多死人堆在院里总是个麻烦,快点收拾干净是正经……”
矮麻子打了个寒战:“死人这么多,埋也不好埋,烧也不好烧……”还没说完,“啪”地一声,一个小铁盒已丢在脚边,又听赵大全冷冷地道:“把这化尸粉洒在死人伤口上,一个时辰内自然化净。到时候他们的刀剑兵器归我,那把洋枪归你……”
孙起站在一边,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只觉得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激得刚刚稍有平息的头痛一下子又蹿了起来,登时一片昏天暗地,啊哟一声,一头栽倒。
等孙起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发现自己仍然躺在那铺炕上,矮麻子坐在灯下摆弄他刚得来的那支洋枪,他媳妇在炕边对着一堆小瓶小罐的洋药发呆,见孙起醒来,忙把那堆洋药拢到孙起身边。
矮麻子忽开口道:“闲着没事用这些洋药干嘛?都是洋人挖小孩眼珠心肝炼成的玩意,用了心里就这么得劲?还不如管赵大哥要几帖膏药贴上,保证比这舒坦!”
孙起苦笑道:“我还敢去找他要膏药?今个白天他可是差点砍了我的脑袋。我说你两口子和这么个杀人放火的家伙住一个院,就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