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一座美丽如画的城市。章、贡二水在此相融,形成浩浩荡荡的赣江直贯江西全境。
毛泽东曾经称道:赣水苍茫,闽山碧。一个“苍茫”,一个“碧”,写出了这里的山川之秀丽。进入现代,这里是全国著名的卫生城,洁净整齐的市容使赣州如一位美丽的少女般伫立于赣江之侧。
入夜,华灯齐放,赣江之夜美不胜收。江滨一侧,是一座旋转餐厅。那座餐厅处于二十一层大厦之巅,缓缓转动中,人们的视野里全是她珍珠般的闪光。
时间一晃,八年过去了。尧建云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南昌小鱼”在赣省“蓝道”已小有名气。离开南昌工地,他拜师学艺加上自己揣摩,赌艺大有进展。他的五个手指,不管是拇指,还是食指、无名指,现在都可以单独行动。他伸出手来,五个手指不需联动,每一个手指都可以单独完成一个不同的动作,这让许多人看得目瞪口呆。也许最有名的魔术师也达不到这个境界吧。一副扑克牌在他的手中,双手飞动,他可以在你的眼皮底下随心所欲,每一张牌都会以他的意志排好。想要哪张牌,他会在你的双目紧盯之际,将所要的牌收入袖管。
他现在已经有了马仔——长着一张刀条脸,两撇八字眉的卫七,将他视若神灵。尧建云是知恩图报的,他把曾在一起打工的魏伯接了过来。就因为魏伯当年呵斥“斑马”的那一句话,尧建云就要照料他的下半生!
尧建云又是清醒的。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技艺,对付常人,虽说绰绰有余,如果碰上“高手”,那可就难免不失手了。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尧建云渴望着再上一个台阶,就跟赣江边上的这座旋转餐厅一样,光芒四射。
他要寻找高人,拜师学艺。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卫七从一个叫“毛毛”的小混混嘴里得知,“千足狸猫无影手”——大江以南,人称“蓝道”之王的杨五三,就在九江“李逵楼”。
这一消息,让尧建云热血沸腾。他早就听说了“千足狸猫无影手”的大名,一直无缘一见!他当即孤身北上,直奔江州。
时值中秋,扬子江上波光粼粼,九江城里紫气升腾,炎热的空气仍然挥之不去。尧建云选择了一个宾馆,先行住下。
打开空调,冲个凉,尧建云换上一双拖鞋站到了落地窗前。他的面前就是九江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峻宇,长江奔流,庐山飞驰。
尧建云再一次想起了赣江边那旋转的“珍珠”,他的心没有什么时候,有如此畅快。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件礼物,他的手包里放着一块十八万的劳力士表,他要用这块“金砖”敲开杨五三的大门。
他正在憧憬如何面见“江南赌王”,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尧建云回过头来,说了声“请进!”
房门开处,一个穿着短袖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满脸笑容,伸出手来握住尧建云,口中称道:“老弟,我就住在你的隔壁。太寂寞了,我太太想找人打会儿扑克,你若是没事,想找你凑个局。”
“噢!”真是惊喜!尧建云最苦恼的就是找不到“局”,今天“局”来找他了,太好了。他正要开口说话,那中年男子的背后现出一位打扮时髦的中年女子。她拍了中年男子一把说:“我已经找到两个,你再找一个就成了。”
就这样,中年男子加上从另外一个房间找来的两个年轻人和尧建云凑成了一局。
一阵寒暄,互相认识之后,中年男子宣布了规矩。他们玩的是“三打一”,七十分起步,每加五分加一番,光头、扣底都加番。
规矩一宣布,尧建云就明白了。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们一眼,他发现他们的嘴角都挂有一种笑容。尧建云看得出来,那是嘲弄的笑容。看来,他们把他当成了普通的旅客。尧建云心中乐了,真是“雷子”遇上了“条子”,“偷儿”遇上了“盗贼”。
尧建云任由他们去洗牌,任由他们去做庄。说起来,这伙人也算“讲究”,一圈下来,先让尧建云赢了两百多元。
不一会,轮到尧建云上家做“庄”,那是两个年轻人之一。中年人坐在尧建云的对面,他给上牌。尧建云早就瞄出了那人洗牌时所做的手脚,一副牌洗好之后,年轻人往桌上一铺。这一铺之间,手指一动,不经意间就留下了一道缝隙。中年人上牌,他就在那道缝隙处一分,一圈人开始抓牌。
尧建云不动声色,他抓牌时手掌一按,灵巧的手指从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将需要的牌挑出。果然,所有的“调”全被尧建云挑在手里。
一副牌全部抓完,年轻人额角的汗已经涌出。只见他将手中的牌一扔,面对中年人说:“大哥,认栽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尧建云退后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包,因为那里有他给杨五三准备的礼物;同时,还有一个微型吹泪枪。尧建云从来都是有备无患,尤其是面对这些人,是“礼”是“兵”,他都要掌握主动。
没想到的是,中年人将手中的纸牌一扔,仰脸哈哈一笑。他这一笑,所有的人也都扔下了手中的纸牌,脸上现出轻松的笑容。
尧建云稍感惊诧,但他一点也没慌,他缓缓扔下纸牌一言不发冷冷地观察着所有的人,随时准备应对任何不测。
还是那个中年女人,她最先沉不住气,她摇着中年男子的肩膀说:“老大,实话实说了吧,都是自己人,别玩过了!”
叫老大的这时开口了:“尧老弟,我是毛毛的把兄弟老大。我们听说你要来,想以赌会友,跟南昌小鱼学点本事,请你不要见怪!”
原来如此,尧建云放下手包,双手一抱拳:“南昌小鱼初到九江就能认识各位老大,兄弟高兴得很。毛毛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为了咱们哥们相识,大哥安排,我来请客。”
“哪儿能这么说?尧老弟初到九江,理应我们尽地主之谊。老六,就到楼下为南昌小鱼接风。”
尧建云下榻的宾馆叫“江南风”酒店,店门迎向万里长江,坐在二楼雅间就可以看到浩浩荡荡的江水。
大家坐定,那个年轻人开口问中年男人:“大哥,还是要新鲜鲤鱼吧!这酒店里有现成货。”
这话让尧建云猛地想起水浒中,李逵遇到“浪里白条”的故事,这“不打不相识”真是江湖上不老的传说啊。
他开口说道:“既然各位都是毛毛的朋友,我这次是为何而来,大家一定清楚。有认识杨五三大哥的,请务必引见一下。”
众人哈哈一笑说:“鱼哥,不必着急,酒喝好,鱼吃好,然后再说。”
从这天起,这几个哥们每天一人做东,轮流下来竟然是半月有余。
一天,老大突然告诉尧建云:“明天是杨五三大哥的生日,酒宴就摆在李逵楼,我们一起去吧!”
尧建云早就看出这几个人与杨五三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果然,杨五三要见他了。
第二天,老大单独过来,二人搭了一辆出租便直奔李逵楼。
李逵楼面对着周瑜练兵的甘棠湖,此刻,它的门前停了一辆长臂吊车。高耸入云的吊臂上悬着一挂长长的鞭炮,那鞭炮似乎自天入地,仰面看去让人头晕目眩。门前的停车场上车流如潮,人流如潮。
典礼还没开始,老大拽着他直上三楼。这幢建筑,外面看去简单而普通,进到内里,却是曲曲折折如迷宫一般。
在三楼里侧的一个房间里,尧建云终于见到了杨五三。
看到老大带着尧建云敲门进来,杨五三坐在一把藤椅上,眼睛微合,身体动也没动。
老大上前一步,低声说:“大哥,南昌小鱼到了。”
杨五三睁开眼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尧建云。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让尧建云感到,那眼光如炬一般,直有穿石化铁之力。
他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双膝跪倒,大声说道:“南昌小鱼慕名多年,始终没有追随大哥,在江湖上如浮萍一样到处飘荡,今天终于见到大哥,请大哥收下小弟。从今往后,刀山火海,只要大哥一句话兄弟万死不辞。”
看到跪在地上的尧建云,杨五三摆了摆手,那个老大便躬身退下。室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杨五三还是没有说话,室内的空气似乎冻住了。
良久,杨五三缓缓开口道:“我已观察你多时,你天赋颇佳,今生与赌有缘。但我已收山多时,岂能为你而坏了规矩!”
尧建云膝行一步,掏出那块“劳力士”表双手奉上。“师傅在上,这是弟子为师傅生日准备的一点贺礼。万望师傅看在弟子千里相寻的诚心上,格外破例。”
杨五三斜了他一眼,再没说话。他把身子全部放在那把藤椅上,眼睛重新合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一动,一张纸牌破空而出。那纸牌旋转着、狰狞地鸣叫着,笔直地奔向尧建云的面门。
跪在地上的尧建云手臂一动,却没去接,只是轻轻地一摆脑袋,纸牌擦耳飞了过去。
杨五三暗暗点头,心里说了句“孺子可教”。尧建云没有用手去接这张牌,而是躲了过去,这是对他的尊重,也是他身手的展示。
杨五三站起身来,缓缓地上前搀起尧建云,将他带到窗前。这时,尧建云发现,这个窗户选择的角度非常开阔,远可以看到烟波浩渺的甘棠湖,近可以将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此刻,那挂长长的鞭炮已经点燃,攀缘而上的火花刺眼夺目。可房间里,竟然听不到一丝鞭炮的声音。
杨五三转过身,盯着他说:“自从你进入九江市,你的一举一动就在我的眼底。我不是拒人千里,虽然道上的人把我当神,可世人眼里我无非一介赌徒而已。我还是不希望更多的人走上这条路,这叫旁门左道;走上这条路的不是走进监狱就是栽于同道相残,没有善终。你可要考虑好啊!”
尧建云没有去仔细琢磨杨五三的话,脱口便说:“师傅不要这么说,走进这条道,天天像过年一样。钱是大把赚来,大把花去,从来不必考虑赚钱的辛苦,无非游戏一场而已。千金一刻,胜王败寇,非常刺激。而且,我已经走到这里,岂有后退之路。”
听尧建云这么说,杨五三也是暗暗点头,“南昌小鱼”也算江湖有号,现在回头的确是万万不能了。
“好吧!既然你信心如此坚定,你要答应我三件事。”杨五三如炬的目光再一次投向尧建云。
尧建云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抬手用刀片划破中指,然后将流血的中指竖在头上,说:“师傅,苍天在上,师傅的话就是教诲,弟子永远牢记。甭说是三件,就是三百件,师傅的话就是圣旨,我一定照办。”
“好,你听清了。一、赌场上最忌的就是心浮气躁,那上面周转的不是钱,而是带着符号的纸。胜负都不要放在心中,见好就收,不可穷追到底。二、这么些年,赣省上下到处都是我的弟子,你学成之后,肯定要在我之上;因此,你不能在赣省立业,你要另谋发展。三、你不准收徒,我的技艺到你这儿是最后一个。”
杨五三缓缓吐着每一个字。杨五三话音一落,尧建云立马跪了下去,口中称道:“师傅在上,受弟子一拜。”
杨五三伸手将他拽起说:“不忙,我们先喝生日酒,然后再行拜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