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5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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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雍乌对着面前的尸体，喃喃地说道。
尸体是一个四十来岁、身材臃肿的男人。此时他横躺在大厅的茶几旁边，衣衫不整，腹部的赘肉展露无遗，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
这个男人名叫郭帅，是L市的一名三级高级法官。
杀死郭帅的人，正是雍乌。
这里是郭帅的家。此时雍乌戴着手套，还穿着鞋套，确保不在郭帅家留下自己的指纹和脚印。
雍乌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十七分。
他微微吸了口气，走出了郭帅的家。
郭帅的家在左岸上筑五幢702房。这个小区的楼房，每一层有四个单位。现在，雍乌来到郭帅家对面的701房的大门前。
701房里有一个名叫杨一健的独居男子。
杨一健家的大门安装着密码锁。而雍乌此前曾在门框上安装了针孔摄像头，因此得知密码。此时他输入密码，打开大门，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杨一健的家。
来到卧房，只见杨一健正在熟睡之中，发出着雷鸣般的鼾声。
雍乌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电击棒，走到杨一健身前，按下电击开关，放到杨一健的肩膀上。只见电光一闪，杨一健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他便不省人事了。
现在杨一健任由摆布了。
虽然，在雍乌的计划中，是要杀死杨一健的。但现在还不能动手。
雍乌先放下背包，接着在杨一健卧房的衣柜里找到一件带帽子的外套和一条牛仔裤，自己穿上。之后他又来到玄关的鞋柜前，取出一双运动鞋换上。最后他走出杨一健家，来到这一层的电梯前，戴好外套上的帽子，并且按下电梯门旁边那向下的按键。
他摘掉手表，放进口袋。在此之前他向手表看了一眼，凌晨三点三十一分，跟计划时间十分接近。
此时，电梯的门打开了。雍乌低着头走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键。
他戴着手套，不会在按键上留下指纹。
电梯内的监控摄像头自然拍下了此时电梯里的情景。
但雍乌的手套是超薄且透明的，通过监控难以看出他此时戴着手套。
到达一楼，雍乌匆匆走出电梯，离开五幢，接着快步走出左岸上筑。他知道，在离开小区的大门前，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小区内的监控摄像头拍下了。
而这就是雍乌的目的：让警方认为杨一健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离开了自己的家，走出了左岸上筑。
来到小区门外，雍乌终于离开了监控范围。他拿出手表重新戴上。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三十五分了。
接下来，雍乌来到旁边的左岸上筑地下停车场入口。
这个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只有在几个重要的位置以及出入口的电子栏杆上安装了摄像头，存在大量拍摄死角。如果开车进出停车场，当然无法避开监控摄像头。但如果是步行进出，只要知道摄像头的位置，完全可以避开所有监控录像。
雍乌早就通过某种途径取得这个停车场的平面图，对于停车场内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和拍摄范围，都了然于胸。
此时他贴着墙壁走进停车场，按照自己早就制定好的路线，避开了所有摄像头，最后来到郭帅和杨一健所住的五幢的楼梯口。
接着他通过楼梯回到五幢七楼——楼梯里自然也没有监控录像，重返701房——杨一健的家。
他走到玄关的鞋柜前，脱掉杨一健的运动鞋，接着又在鞋柜里取出一双拖鞋穿上，并且把运动鞋放到自己的背包中。
现在，他要开始伪装现场了。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只见冰箱里放着两瓶啤酒。
“只有两瓶呀……”雍乌皱了皱眉。这可有些麻烦。但如果现在到附近的便利店买啤酒，风险更大。权衡利弊后，雍乌决定就用这两瓶啤酒来伪装现场。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大号保温壶，打开一瓶啤酒，把啤酒全部倒进保温壶里。其实把啤酒倒进马桶中，事后警察也很难查出。但雍乌做事极为谨慎，哪怕是一丝破绽，也不想留下。
接着，他拿着那个空啤酒瓶来到杨一健的卧房，把瓶口放到杨一健的嘴里，使瓶口留下杨一健的唾液，然后又让杨一健的手抓住瓶子，在瓶子上留下杨一健的指纹。
这就是雍乌刚才暂时不杀死杨一健的理由了。活人留下的指纹，会有汗液和油脂；而尸体印下的指纹，则没有这些分泌物质留下。如果雍乌先杀死杨一健，再用他的手在瓶子上留下指纹，那么瓶子上的指纹便不会留下分泌物质，很容易被警方发现破绽。
处理完毕，雍乌把这个空瓶子扔在大厅的沙发上。
之后，雍乌又从冰箱里取出另一瓶啤酒，把其中三分之二的啤酒倒进保温壶中，接着又如法炮制，在瓶子上沾上杨一健的唾液和指纹。
不过这个瓶子他并没有扔在沙发上。他把瓶子暂时放在桌子上，接着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金色的财神铜像摆件。
这是他用来杀死郭帅的凶器。当然，戴着手套行凶的他，并没有在凶器上留下自己的指纹。
现在，他让杨一健的右手紧紧握着财神铜像的头部。这样，财神铜像上便留下了杨一健的指纹，以及汗孔所分泌出来的汗液和油脂了。
然后，雍乌拿着那小半瓶啤酒和财神铜像，走出杨一健家，重返702房——郭帅的家，把啤酒瓶扔在玄关，又把财神铜像扔在郭帅的尸体旁边。在此过程中，杨一健的拖鞋的鞋印自然也留在了郭帅家的地板上。
接下来，雍乌又回到杨一健家，把拖鞋扔在鞋柜外，并且换回自己的鞋子——当然是套着鞋套的，之后来到卧房，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昏迷中的杨一健抱了起来。雍乌每周都去健身房锻炼，身体健壮，而杨一健的身材又比较瘦小，雍乌把他抱起可谓轻而易举。
他抱着杨一健走到郭帅家门前，在门铃以及大门的内外门把手上都印上了杨一健的指纹。
他如此大费周章，是要造成这样的假象：杨一健在自己家里喝啤酒，差不多喝完第二瓶的时候，有些醉意，穿着拖鞋，来找郭帅生事。杨一健按下郭帅家的门铃，郭帅来开门，杨一健进去后，把啤酒瓶扔在玄关，接着与郭帅发生冲突。冲突过程中，杨一健拿起了郭帅家大厅的财神铜像，重击郭帅的头部，杀死了郭帅。杀人后，杨一健夺门而逃，回家换过衣裤，乘坐电梯来到一楼，逃离小区。
现在杨一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在郭帅家门外，有一个特大号行李箱，那是雍乌带来的。此时雍乌把杨一健放到行李箱里。
接着，雍乌从背包里取出一支针筒，针筒里装着巴比妥酸盐、肌肉松弛剂和钾溶液的混合药剂——这是一位化学家朋友提供给他的。注射死刑所用的就是这种药剂，被注射者会瞬间死亡。
“善恶到头终有报呀。”
雍乌把针筒插进了杨一健的手臂。死神在向杨一健招手了……
最后，雍乌从杨一健家里取走杨一健的证件、手机和钱包，又把抽屉里的几百块现金带走，并且把这些东西全部放到行李箱里。
把郭帅家和杨一健家的大门关上后，雍乌拖着装有杨一健的行李箱，从楼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的监控摄像头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哪怕是拖着一个特大号行李箱，他也能在这里来去自如。
莫轻烟来到左岸上筑五幢七楼时，702房已被先到的同僚封锁了。她的下属董靖站在门外，一看到莫轻烟从电梯出来，叫了一声：“莫姐！”
“确认死者的身份了吗？”莫轻烟问，“真的是郭帅？”
董靖点了点头：“是的！已经确认了。”
莫轻烟认识郭帅，L市法院的一名高级法官，多次被评为各级办案能手和优秀法官。
“是谁发现死者？”莫轻烟问。
“是死者的秘书。他现在就在屋里。”
“法医到了吗？”莫轻烟又问。
“到了，是王主任。”董靖一边说一边帮莫轻烟拿起了门前的警戒线。
莫轻烟弯腰走进702房，只见大厅的茶几前方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正是法官郭帅。此时在郭帅的尸体上已贴满了各种测量标签。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正蹲在郭帅的尸体旁进行尸检。他叫王凡，是L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的主任法医师。
“王主任，情况怎样？”莫轻烟走到王凡身旁问道。
王凡抬头向莫轻烟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死亡原因是被钝器重击头部，后脑有挫裂创，那是致命伤。伤口和尸体旁边的一个财神铜像摆件吻合，初步推测那个铜像就是凶器。
“尸僵已高度出现，角膜中度浑浊，结膜也开始自溶了，估计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半之间，回去做解剖可以得出更精确的时间。”
莫轻烟转头吩咐身后的董靖：“凶器拿过来我看看。”
董靖拿来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装着一个金色的财神铜像摆件，铜像上隐约有些血迹。
“这是死者家的物品吗？”莫轻烟一边打量着铜像一边问。
“是的，已经跟死者的秘书确认过，这是死者家大厅陈列柜上的摆设。”
“用死者家的摆设杀害死者……”莫轻烟喃喃自语，“是临时起意杀人？”
她想了想，接着说：“小董，你去走访一下这一层的住户，看看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半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到什么吵闹声或异常声响。”
“好！”
董靖走出702房后，莫轻烟又走到一位正在现场勘查、取证的侦查员身后，问道：“现场还有什么发现吗？”
侦查员递给莫轻烟一个装着啤酒瓶的物证袋：“这是在玄关发现的，发现时里面还有小半瓶啤酒。”
莫轻烟转头问王凡：“王主任，死者死前有喝过酒？”
“没有。”
“那么，啤酒瓶是凶手留下的？”莫轻烟自语道，“酒后临时起意杀人？”
“莫姐，还有这个，”侦查员又递给莫轻烟一个装着水果刀的物证袋，“这是在死者旁边发现的。”
“嗯，都带回去详细检查。对了，死者的秘书在哪里？带我见见他。”
接下来，莫轻烟在郭帅家的书房里对郭帅的秘书进行询问。秘书说，今天上午八点半有个重要会议，但向来准时的郭帅直到九点也没有出现，他先后打郭帅手机和家里电话都没人接听，于是到郭帅家来查看。郭帅十多年前和妻子离婚后，一直是独居的，秘书因为经常出入他家，所以有他家的钥匙。秘书来到这里后，发现了郭帅的尸体，便立即打电话报警。
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半，秘书在家，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可以作证，因此莫轻烟暂时排除了秘书的作案嫌疑。
这时候董靖回来了：“莫姐，这一层有四个单位，其中703房和704房的住户都说没有听到异常声响，701房好像没人在家。”
“我知道了。接下来，你负责被害人的人际关系走访，看看有谁具备杀人动机。”莫轻烟顿了顿，又向在场的另一名下属吩咐道，“沈鸽，你去调取案发前后小区内的监控录像，特别注意这一幢的电梯的录像。”
当天下午，在L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一个会议室内，莫轻烟、王凡等郭帅被杀一案的核心调查人员，正在讨论着案情。
此时，莫轻烟正在向众人说明最新的调查情况：“我们查看过左岸上筑五幢那座电梯昨晚九点到凌晨一点的监控录像，发现死者郭帅在九点四十七分进入电梯，来到七楼，此后便没有离家了。”
王凡也说明解剖结果：“经过解剖，可以把被害人的死亡时间精确到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间。凶器确实是那个财神铜像。死者身上没有其他外伤，估计是被一击毙命，根本无法反抗。”
一位物证鉴定中心的技术员接着说道：“在凶器上有一组遗存时间较新的指纹。此外，死者家的门铃、大门内外侧，以及那个在玄关找到的啤酒瓶上，都留下了这个人的指纹。”
王凡分析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他一边喝酒一边来到702房前，按下门铃，在被害人开门后，把啤酒瓶扔在玄关，之后和被害人发生冲突。冲突过程中，凶手受酒精影响，随手拿起陈列柜上的财神铜像，重击被害人头部。杀死被害人后，凶手推开大门，逃离了现场。”
莫轻烟问：“现场不是还有一把水果刀吗？那刀子上有这个嫌疑人的指纹吗？”
技术员摇了摇头：“没有，水果刀上只有死者郭帅的指纹，遗存时间也比较新。此外，那刀子上也没有鲁米诺反应。”
莫轻烟推测：“凶手和郭帅发生冲突，郭帅拿起水果刀吓唬凶手，凶手先发制人，用财神铜像杀死了郭帅。”
王凡点了点头：“可能性很大。”
这时负责调查监控录像的沈鸽快步走进了会议室：“莫姐，有新发现！凌晨三点多时，有人从五幢七楼进入电梯，走出五幢，最后离开了小区。”
“这么晚外出？而且还是从郭帅所住的那一层进入电梯的……”
众人都明白王凡这句话的意思：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杀死郭帅的凶手。
“把那段录像拷贝过来，大家一起看看。”莫轻烟吩咐。
沈鸽把相关录像拷贝到会议室的电脑，打开视频，只见画面显示：在12月2日（即今天）凌晨三点三十一分，有一个人从五幢七楼进入电梯。这个人穿着一件带帽子的外套和一条牛仔裤，进入电梯时不仅戴上了帽子，还低着头，使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他进入电梯后，按下了前往一楼的按键。
大家继续查看小区内其他监控摄像头所拍下的录像，发现这个人走出五幢后，匆匆走到小区的大门，走出了小区，当时是凌晨三点三十五分。
看完视频，莫轻烟说道：“如果这个人是杀死郭帅的凶手，他在十二点前杀了人，为什么要留在凶案现场三个多小时才离开？”
王凡想了想：“他也不一定是留在凶案现场。”
“什么意思？”
“今早你们走访住户的时候，同一层的701房不是没人吗？”
莫轻烟恍然大悟，立即拨打董靖的手机：“小董，在哪？”
“还在左岸上筑，正在走访五幢的居民。”
“你向他们了解一下五幢701房的住户的背景，我现在过来。”
她挂掉电话，正要走出会议室，王凡说：“小莫，我和你一起去吧。”
王凡不仅是法医，还是特聘刑侦专家，近十年L市内发生的多宗大案，他都有参与侦破工作。
莫轻烟和王凡再次来到左岸上筑，在保安室跟董靖会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