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1991年第01期
“12A”,猩红色的字码印在乳黄色的门板上,左边是“12”,右边是“14”,它该是“13”。然而听人说,外国人忌讳这个数字。当然也并非全受“国际影响”。我们这个城市的郊外有个火葬场,距离市中心正好13公里,名曰“13号”。于是这里的人,理所当然地视“13”为大忌。医院领导中不乏好心肠的人,考虑到患者的情绪,就把这间病房的号码“变形”了。不管怎么改头换面,标新立异,“13”还是存在的,谁也取消不了它,而且,在我的眼里,这间病房无疑就是地地道道的“13”号,因为里面躺着一具活着的尸体——我的丈夫伊林。
五年前,一辆奔驰的汽车随着一声怪叫,把伊林裹了进去。骨折、脑出血,昏迷不醒,都说没希望了。我呼天抢地地痛哭,一连数日不吃不喝,每夜不合眼而又毫无睡意,甚至在神经错乱的状态下,服用了足以导致死亡的大剂量的安眠药。然而死神始终没向我招手,也许因为丈夫还有一口气而需要我。可那仅仅是一口气。他从此失去了知觉,不会说话,无法行动。他成了一个“植物人”。
适应环境乃是人的一大本领,随着岁月的推移,我不再痛苦,不再悲伤。早上八点我推开病房门,晚上又踏着下班的铃声离去,有时还要值夜班,象医院所有遵守作息时间的医护人员一样。护理一个毫无希望的人,这成了我第二职业的工作。我所以说是工作,而不说是责任或义务,是因为在我身上非感情的因素越来越多:丈夫在我的眼里渐渐成了一块需要按时搬动的石头。人与人之间长时间不存在感情交流,是件很不幸、很残酷的事,即使两人以前曾爱得死去活来,也会变得冷漠而又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