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把杨玉儿的话当作玩笑的,可事情竟然如她自己所料。
第二天一早,我急匆匆地赶到了杨玉儿家中。人常说乱事务乱事务,可是,谁家也没有她家那么乱的。人真不少,从单元楼前院中、过道走廊、一直到家中客厅各个房间,都有人窜来窜去。有几个外国婆姨在楼道里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些啥。不知有没有治丧委员会,但显然是“无组织,无纪律”,反正没有礼房,也没个出面搞接待的。我心想这杨家人是咋搞的,还有比这事务办得更糟糕的吗?老人前天去世,昨天就火化,急什么呀!
也许这都是杨老的安排,或者说是上帝的安排。我带着崭新的杂志,想让老人看看,万万没想到她在三天前真告别了人世。
我望着老人的遗像,眼睛有点湿润了。我跪在老人遗像前,将《太行女英豪》从杂志上一页一页撕下来烧化成灰,低声说:“杨老,文章你还没看呢,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以为你是在说笑话。”
不过,我也没有太多的难过,更多的是意外和不安。我怎么就这么“妨”呢?今年我怎么了?采了个曾给鲁迅画过肖像的版画家泰斗,人家看了杂志没几天就过世了;采了个“中国的居里夫人”,刚刚收到刊物人家就远逝了;杨老是第三个,连刊物都没看到就西去了。我究竟怎么了?怎么采一个死一个,今后谁还敢再用我?
扶我站起来的是她的大儿子,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给了我,我一看是杨老临终写给我的留言:
高厚,你好!
你一定惊异我的离去,蜂老自死,人老当终,不必惊异,不必伤悲。在我生命最后的一刻,我很高兴遇到了你,并能引你为知心。我与雷的那一段刻骨的感情,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只讲给了你。我想这是缘分,这是天意。最后一事也只能委托给你,请你领着我儿安康去偏关,将我的骨灰安葬在雷雨田烈士的身边。一定,我在地下看着你。
即此!
杨玉儿临终草书
看完留言,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久久地盯着我眼前的这位安大公子。安大公子叫安康,比我大几岁,曾多次对我倨傲无理,每次去了他家,黑着个脸,像我欠她妈二百块钱似的。他会同意吗?
我指着留言条说:“你看过了吗?”
他点点头。
我又问:“你同意吗?”
他又点点头。
我问:“什么时候出发?”
这回他开口了:“明早六点,您到我家来!”
我有点怀疑,又有点无奈地说:“好,你觉得这事情能办成吗?”
他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