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谟蔫头蔫脑地回到自己屋坪下时,就见女儿香草勾着脑壳走下来,见了他,香草叫了一声爹,说,家里来客了。卡谟问谁来了,香草说不认得,低着头走过去了。卡谟心想,莫非是乡政府的联络员来了?想着,走上坪场,就听见厨房里锅子咝咝响,肉香溢出来勾得喉咙里直发痒,婆娘葛藤正在厨房里忙活。卡谟想,今天来的客人非同寻常,联想到女儿的神色,心里就有点明白了。
卡谟一进屋就见隔壁村子的吴大汉和一个年轻人在火塘边坐着,见他进来,吴大汉笑着站了起来,说支书回来啦?卡谟说回来了回来了,稀客啊。
在火坑边坐定后,吴大汉就摆起了谱,清了清嗓子,说起了做媒的排子话,进门莫问我姓名,我是苗家好酒人,卡谟支书,听说你家的酒酿得香了,特来你家讨碗酒吃。卡谟不回答,站起来笑一笑往厨房走,见婆娘正炒着肉,问道,哪儿来的肉?
人家带来的,葛藤说。
女儿答应了?
还没问呢。
卡谟一听气就不打一处儿出,低声骂道,你个蠢婆娘,女儿没答应你怎么把人家带来的肉炒了?你饿痨啦?
当地习惯,把媒人带来的肉炒了,就意味着答应了人家的提亲。葛藤挨了骂,一脸的委屈,说,家里没什么东西招待客人。
卡谟不做声了,是啊,家里能有什么招待客人呢,来了客不招待是很失礼的事,日后还活人不活人?可是把媒人带来的肉炒了,如果女儿不愿,又怎么交代?卡谟怀着一肚皮的踌躇,回到地楼上时神色就有点歉歉的,一边和吴大汉东拉西扯地搭话一边观察那个年轻人,脸生得还算周正,但眼珠泛黄,目光漂移不定,定性不足,是轻浮之相;鼻梁端正,但人中略短,主不得长寿;再一看肩膀,卡谟就恨不得抽婆娘几个耳光了,年轻人左肩低右肩高,分明是个跛子。吴大汉见卡谟的眉头皱了起来,就晓得他看破了,向他拱了拱手,说,卡谟支书,借两步说话。两个人就出了门,在坪场里站了。吴大汉说,实不相瞒,这年轻人腿是有点毛病,他是乡里企业家麻老板的大公子,在他家的厂里当着副厂长,出门坐小车,腿脚有点不方便也没什么,麻老板家财万贯,侄女嫁过去,享不完的福,麻老板说了,只要你答应,先给二万块彩礼钱,以后奶娘钱、三茶六礼七七八八的不会少。
我女儿嫁的是人不是嫁给钱,卡谟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想一想感觉到有点失礼,就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用唱歌一样的腔调说,老表,你一定是听错啦,我家的稻子还在拔节呢,我家的苞谷还在抽穗呢,哪儿来的粮食酿酒呢?你还是到别家去讨酒喝吧。我那婆娘不懂礼数,把你们带来的肉炒了,以后我再买一块赔他。
吴大汉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说,先别忙着把话说死,卡谟老表,一块肉,麻老板也不会在乎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会儿就开饭了。吃饭的时候,卡谟果真不上酒,吴大汉讪笑着,吃了饭,带着年轻人走了,年轻人走的时候,卡谟一看,果然是一个跛子,就恨恨地对婆娘说,你这没有眼力的蠢婆娘,险些儿把女儿坑了。
女儿回来时,见爹没有答应媒人,感激地朝爹笑了一下。卡谟心想自己做对了,爹疼女伢娘疼儿,女儿是爹的心尖尖肉,卡谟支书一心要为女儿找一个好夫婿,不能亏待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