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骏马》2009年第05期
栏目:小说视野
群光
蒙古族,1963年生,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理事。现在呼伦贝尔市少年宫工作。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在《中国青年报》《民族文学》《青春》《草原》《骏马》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散文诗作品。小说《甘迪戈和他的草原》曾获呼伦贝尔市文学艺术创作政府奖(骏马奖)。
当列车开动的那一刻,徐卫东突然轻叹了口气,可为什么叹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有人为他送行,也用不着向谁告别,他还真怕被什么熟人看到,庆幸的是从进车站到车厢里,并没有出现他害怕的麻烦。但他还是把车厢里的人认真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熟识的人,才安下心来。这次出门和单位请假说去办事,和妻子刘香荣却说的是单位派出学习,所以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想到这次神秘的出行,他不禁自己轻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徐卫东才抬起头,向车窗外望,列车已经起速,近处的东西总是一闪就掠到车后,真有了一种风驰电掣的感觉。看着看着,徐卫东就感到心跳得猛了,血流快了,一股激动涌遍全身。
这是怎么了?已经五十有六,是快奔六旬的人,早过了为一次出行而兴奋的年龄,可心里的状态不是兴奋又是什么?这样想着,徐卫东就又把目光投向窗外,认真注视着从眼前掠过的每一个景物。
为了这件事,他已经准备,不,还是用“蓄谋”这个词更准确。对,是蓄谋了很长时间。甚至可以说,当这个念头出现并逐步清晰之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从开始准备到今天实施,徐卫东都做得非常隐蔽。最初,他是把那些收集到的东西悄悄地锁进办公桌里,后来呢?一是东西渐多,小小的抽屉开始放不下;二是他细一想,自己的办公室也就是学校的美术组兼宣传室,只有他一个人,平时没什么人来,放在明面儿也不会有关系,还便于自己随时拿出来用。即使这样,他还是把东西放在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并做了适当的掩饰。
徐卫东应该被称作老师更确切。一来他在一所高中教美术,职业就是教师;另外他开辟的第二职业也是教一些孩子书法、美术,从哪一点来讲,叫老师都更恰当。
列车咣咣当当向前开,偶尔会晃一下,徐卫东的心情也就起起伏伏。有些倦,他揉了揉脸,竟摸到眼角的皱纹,手就停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不由又叹了口气。这人真是不抗混啊,刚还觉得自己风华正茂,眨眼就是皱纹满脸了,可是没有这满脸的皱纹,又怎么会有这次的行动呢?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人生吧。这样想着,他觉得累了,就躺到铺上,却翻来覆去,找不到睡意,索性由着思绪浮想联翩。
徐卫东这个年岁的人,几乎都有一些难以说尽的感慨,可以说共和国发展历程中的变化在他们的脑海中都有鲜明的印记。他觉得命运对自己最有意思的一段是中学还没毕业,广阔的农村天地已经铺展在面前了,当时的政策就是不管是谁都要在千里沃野上大有作为。对于下乡做知青,徐卫东其实是非常不愿意的。从小的时候,他就喜欢书法、美术,是同学中公认的才子,虽然没到才华横溢的程度,可基本的工夫都有,也参加过几次市里的展览,还拿了一些小名次,所以他非常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往这方面发展。徐卫东这种人,别看没有什么大才,但是不缺心气。更要命的是,这种心气他并不彰显着,而是深埋在心底,一旦确定了什么目标,他会不动声色但又坚定不移地向着目标去做。不是努努力就算了,而是不管怎样都要向着目标前进那种。而这种心气又不是使牛劲儿,而是在低调和务实中,先确定眼前的小目标,后面还有更远的大目标。这可不是土豆地瓜都要,是实实在在抓住眼前小目标的同时,还时时不忘记远处的大目标。所以他的人生道路没有什么大富大贵,却也没出什么波澜,和大家没有什么两样,可又比别人安定和顺利。在当时的背景下,别说他是平头百姓的孩子,就是官宦子弟不也得背着行李下乡吗?所以,徐卫东也没做什么努力,只好稀里糊涂地完成了从学生到知青的转换。
在农场的日子寂寞而又无聊,但能写能画的徐卫东却把日子过得比别人丰富多彩。画画人物、写写字,他既练了能力,又展示了才华,很快就引起了领导的注意。不仅连队出板报、简报的工作交给了他,而且,有一天他还接到了农场团委打来的电话。
打电话来的人叫刘香荣,是场团委的副书记,因为农场局的领导要来检查工作,调他去帮几天忙。就是这个电话,使徐卫东的命运有了变化。
现在回想在农场那段日子,别人总爱用浪费青春、磨难、噩梦这样的词,可徐卫东每一次提起,都是说有意思。可不是有意思,那一次徐卫东干得格外卖力气。这次抽调首先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和认可,再说,别人想表现还找不到机会,可对他徐卫东来说,这机会是送到门前了。徐卫东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在领导眼皮底下该怎样干活,要是被认可赏识喽,就可能为改变自己的命运打基础。所以他把出板报、布置展板、刷写标语所有的活全包了,说不上为什么,刘香荣看他的眼神就由热情、欣赏,变得有了更深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