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东可不是光凭写写画画骗得这眼神的。那一米八的个头和相当不错的形象才是他招惹姑娘眼神的原因。在回连队的拖拉机上,徐卫东打开了刘香荣给的军挎包,说是里面装的纪念品。那时侯不给报酬,但可以发纪念品,包里除了一本《毛泽东选集》、两个笔记本和一条洁白的毛巾外,还有半兜红灿灿的苹果。看着看着徐卫东就笑了,发纪念品有发苹果的吗?看着苹果,徐卫东就觉得脸上有点儿烧,用手一摸真有些烫,就又看那苹果,觉得那苹果很像刘香荣的笑脸,说不上漂亮但很朴实。
其实徐卫东已经感受到了刘香荣那眼神的热度,但没有做出回应。因为他知道还有一双眼睛在那样热辣辣地看自己,而那眼神才是他中意的。
想到那个眼神,徐卫东忽地记起一件事儿。就在上一周,当年一起下乡的连队知青搞了一次聚会。接到召集者姜黑皮的通知电话,他立刻同意了。在不知不觉年过半百之后,就总爱想起年轻的时光,也许这就叫怀旧吧,有这样的聚会当然是难得。可放下电话才想起来聚会的时候根本去不了。他办的培训班上课时间都是双休日,而且是满满两天,他哪有时间去追忆峥嵘岁月啊。这些课外班的孩子现在可是徐卫东的宝贝,这每一个来求学的孩子对他来说都意味着一笔收入,是他创收的基础,他当然不能冷落。还有一点徐卫东更为看重,虽然自己没在书画上弄出大成就,但徐卫东从来没有认为是才能不够,而是当年由于种种原因耽误了,所以他就想把这些孩子教出名堂,既想证明自己的水平又有所寄托,所以每一次上课他都格外用心,让他因为私事耽误课是万万不行的。
站在那里想了半天,徐卫东还是把电话打了回去,还没等他把理由说完,那边的姜黑皮就嚷上了:“我的徐大才子,你咋就不能活得潇洒点儿,几个小毛孩子你给放一天假不就完了吗?哥儿几个一年才能聚上一次,缺了谁都扫兴,再说,那个人可是一直都惦记你,见不到你她会多失望?到现在还让人家单相思,你也太无情无意了吧?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哥们儿呀?”姜黑皮的父亲当年是个领导,虽说下了乡可他根本没受什么累,回城后到了工商局这样的权力部门,自然还是大爷,也就有时间和能力来张罗这样的事情。
徐卫东拙嘴笨腮解释半天,弄出一头汗才算把电话放下。别看教学讲课徐卫东没服过别人,可是闲扯淡他可不是姜黑皮这号社会油条的对手。放下电话,徐卫东还是愣了一会儿,他从心里真是想参加这个活动,这么聚上一次,不论是大家真的变化还是闲扯的话题都够他回忆半年的。可徐卫东还是不能给孩子放假,他现在需要挣钱,这挣钱和他的一个愿望连在一起,放一天假,那损失可是补不起的。
聚会过后,姜黑皮的电话又来了,当然是一顿暴损,徐卫东只好哼哼哈哈地应着。末了姜黑皮又说:“人家项小菊可是反复问你的情况,那是真正的一往情深呐。我就不清楚你装个什么劲儿,等你的老枪抬不起头来,你再想采花都晚了。”见徐卫东没有反应就又跟了一句,“我看项小菊脸色挺憔悴,真的假的你都应该关心一下人家。”
放下电话,徐卫东又是愣住了,项小菊为什么要憔悴呢,她现在过得挺好,怎么会憔悴呢?想了半天,徐卫东抹了一下眼睛。
走出北京站的时候,徐卫东心头“忽”地一热,密密的汗就淌了下来,呆呆地看了半天,他又是轻轻叹口气。北京对于他来说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活到五十多岁,他只来过两次,除了早些年的一次出差,另一次还是送儿子来上大学的,说来也是六七年前的事了。而这个熟悉则是近些年的事儿,随着儿子毕业考研,然后留北京工作,他开始感到北京已经和自己有了密切的联系,便不断加深着对北京的认识。起初是关心北京的天气和物价,因为那和儿子的生活有关,可慢慢地他对北京的关注越来越细,每一次听到有关北京的消息后,心里都会弥漫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站在那里看北京,徐卫东脑海跳出个词叫日新月异。几年的工夫,北京变化得让他无法找到一点儿相识的影子,可这反倒是他希望的样子,为什么有这样的希望,他说不上来。
在徐卫东愣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是家里打来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妻子关切的声音一下就涌了过来:“你究竟到了没有?为啥不给我来个电话?”话虽然是责备可透着关切。
“到了,我到……到了沈阳了……”徐卫东反应了一下,表白似的大声说。“开会忙没顾上给你打电话,一切都挺好的,你不要惦记我。”没等收线,他发现好几个人正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就禁不住有些脸红心慌。站在北京街头却说自己在沈阳,谁也不会把你往好地方想。长这么大也没有当众撒过谎,临老却玩儿起了这一套,徐卫东觉得自己可是丢大人了,慌忙背起书包混进了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