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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采参人一去不复返

农历六月,正是上山采药的最好季节,和往年一样,铧山屯儿的男劳力又开始三五成群地上山了。

铧子山地处小兴安岭南麓,这里山高林密,土地肥沃,生长着多种名贵药材。在众多名贵药材中,以山人参最为珍贵。当地人都称比较大的人参为宝。

关于山人参,这里流传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的一个盛夏,有放山的爷儿俩,从吉林的长白山发现了一棵已经成宝的大个山人参,他们一直紧追不放。这棵人参已经能变成人形,左藏右躲,最后跑到了铧子山。放山的人是南方蛮子,眼睛很毒,不久就发现了这棵人参的行踪,追到这里。

这回一定要多加小心,可千万别让她再跑了!父亲给儿子布置任务:你在山口堵着,我到山后迂回。无论人参变成什么人形过来,你都要把她抓住,拴上红线儿。老子吩咐完后,急匆匆地奔后山去了。

儿子在山前焦急地守候着。他心里十分好奇地猜想,能真的有人过来吗?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怎样才能把红线拴在她的身上……

忽然,山头的小道上走来一个穿着十分艳丽的姑娘。姑娘看上去有十六七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竟傻傻地愣在了那里。姑娘趁机溜下山不见了。

接近中午,父亲才气喘吁吁地从山上下来,当听说儿子把宝放跑时,气得直跺脚:算了,不撵了,我们没有那个财命,明天收拾东西回家吧!

这天晚上,老头儿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有个姑娘说,你们的这种执着精神很让人感动,就不要再撵了。我这儿有一件很珍贵的外衣,把它送给你们,明天到东南方五十米处去取吧。这件衣服值些钱,把它卖掉,回去给孩子娶个媳妇足够了。第二天早晨,父亲领着儿子来到梦中姑娘指点的地方,果然挖到一棵七品叶的大人参,高兴地回老家去了。

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一直在铧子山一带流传着,人们都很喜欢那个美丽善良的人参姑娘。一百多年过去了,可爱的人参姑娘怎么变成了凶神恶煞,吃起了人呢?

人参能成精吃人?跑了一辈子山的老刘头还真有点儿不大相信,可面对活生生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相信。

七天前,老刘头和大外甥金柱子俩抢先第一拨上了山。他们背着半袋粮食和一些简单生活用品,外加一杆老洋炮,天刚亮就动身了。

这次要去的地方依旧是铧子山后,那里地处背阴坡,树木稠密,古藤缠绕,气候湿润,非常有利于人参的生长。由于遮掩物多,人参隐藏得深,不容易被人发现。时间长了,长成的大人参就多。每年四品叶以上的人参都被人们挖出一些。除了有比较大的人参外,像二甲子之类的小人参也不少。这些宝贝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不少的收入。

正常情况下玉米蹿红缨时才是放山的季节,那时的人参不仅灌满了浆,而且头上也长出了红穗,放山人容易发现她。老刘头为了修修山上的营子,就招呼外甥,带着猎狗大黄提前几天出发了。

从铧山屯儿到放山的地方有十几里地,中间必须翻过大铧子这座海拔将近七百米的主峰。铧子山山高林密,地势险峻,峰顶那块儿尖锐锋利的巨石宛如一片倒立着的犁铧,好像要把天给豁开,令人望而生畏。没有点儿胆量和信心的人还真不敢跨越它。别看老刘头六十多岁的年纪,腿脚还是那样利落,他背着几十斤重的物资,走在又窄又陡的山路上,身轻如燕,脚下生风。他和大黄俩把外甥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大舅!咱们还是歇歇脚再走吧!金柱子倚着—棵老槐树,张嘴喘着。

已经爬到半山腰的老刘头回过身来,看外甥确实累得不行,不得不停下脚步等他,嘴里还嘟哝着:真是个累赘!

金柱子是头一回和舅舅去放山,往年都是他爹和舅舅搭伙。金柱子他爹也是一个跑山的好手,不料前几天采药摔断了腿,躺在炕上不能动弹,不得不叫大儿子替他。金柱子在家虽不是独苗,却也娇生惯养,十六七岁了一直呆着。大小伙子虽然体格养得挺棒,可是从来没锻炼过,走起山路和舅舅差多了。

一老一小走走停停,直到下午才到达山后的营地。山脚下,一个不太高的茅草窝棚好像一条灰色的毛毛狗,孤单单地趴在那里,等待主人的到来。闲置了整整一年的茅草窝棚有些破败不堪,从里面都能看到天。由于漏雨,炕上铺的茅草都已变黑,发出刺鼻的腐烂气味,很是难闻。

我说金柱子,太阳可要下山了!咱俩得快点儿把窝棚修理上,要不今晚上就得蹲露天地!老刘头往鞋底儿上磕打磕打烟袋锅,从草地上站起来。

金柱子头枕着米袋子,在草地上乜斜着眼睛躺着,他感到浑身都疼,真想睡上一觉。听舅舅说修不完窝棚就得在外边过夜,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我的妈呀,这大山里的晚上,别说狼虫虎豹,就是蚊子还不把人给吃了?他赶紧拿起镰刀和舅舅到草塘里割草去了。

天要黑的时候,窝棚才基本修好,爷儿俩草草做点儿吃的就睡了。

山里的夜晚一丝风也没有,树也静悄悄的好像睡着了,幽幽的山野是那样的宁静。一轮明月从东边的树梢上升起,缓缓地向西边挪移。朦胧的月色下,一位美丽的姑娘穿着绿色的衣裙,头戴一朵红色的鲜花,在窝棚前的草地上翩翩起舞。随着姑娘衣衫和裙带的飘动,身上一股奇异的香味飘进窝棚,把金柱子熏醒,他循着香味下地来到门口,趴着门缝向外看去。

天哪!这不是……他禁不住喊了起来:舅舅,快来看啊,是人参姑娘!

正在跳舞的姑娘听见喊声,慌慌张张地朝东边跑去,眨眼之间不见了。

喊啥呢?还不快起来,马上就要吃饭了!老刘头拿着挖参用的索拨棍,把外甥的被挑开。

金柱子毛毛愣愣地爬起来,揉揉长满眵目糊的眼睛,才知道方才做了一个梦。可是真奇怪,梦中人参姑娘的香气怎么还在窝棚里缭绕呢?这时,老刘头从锅里盛出一大碗炖鲜蘑,原来满屋的香味是蘑菇散发出来的。

尽管是个梦,外甥还是绘声绘色地讲给舅舅听。老刘头叼着旱烟袋,不住地点着头:嗯,这应该是个好兆头!

早饭后,老刘头开始喂大黄。金柱子总觉得昨晚的梦是真事儿,就独自向东溜达了。大黄刚吃几口食,见金柱子出了门,就嗖地一声撵出去。

大黄,快回来!老刘头想招呼它再吃点儿,可是没有招呼住,就回屋里抽烟去了。一袋烟还没抽完,大黄回来了,它呜呜地叫着,用嘴扯着老头的裤脚子往外拽。

八成出啥事儿了!老刘头赶紧从墙上摘下洋炮,跟着大黄往外跑。也就是离窝棚一百多米的样子,大黄在一棵缠着野葡萄藤子的榆树跟前停住了。

金柱子!金柱子!老刘头端着顶着火的洋炮,冲葡萄藤子里不停地喊。山谷里除了喊话的回声外,没有任何动静。

咣!老刘头那双从未颤抖过的手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葡萄藤子上的叶子和还没有熟的绿色葡萄串儿刷刷掉下不少。开完这枪,他又迅速装上火药,然后围着老榆树和葡萄藤子转了好几圈,啥也没有发现。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金柱子被人参精吃了?老刘头开始扩大范围,继续寻找,直到傍晚,仍然一无所获。他头皮发奓,感到问题严重,连夜领着大黄回去报信。

天麻麻亮的时候,老刘头才跌跌撞撞地从恐怖的大山里挣脱出来。离屯子已经不到三里地,眼瞅到家了,他的腿竟有些不好使,坐在路旁说啥也站不起来。他无奈地拍拍大黄的脑袋,这狗真通人气,径直朝屯子跑去。

第二拨放山的人这天早晨也出发了,刚出村口就看到了大黄。这狗不是和老刘头上山了吗?咋自己回来了呢?

大黄看见屯子里的人,又掉头往山那边跑。人们觉得奇怪,紧紧地跟在后面。在山口,他们发现了瘫在地上的老刘头:快,替我去报个信儿,金柱子让人参精吃了!

第二拨上山的都是三十多岁的小生荒子,根本不相信有什么人参精,更不相信人参精能吃人。老爷子,您别着急,金柱子一定是走麻达山了,我们上去后再帮您找找!他们把老刘头背回去安慰了一番,随后又出发了。

金柱子他爹也不相信人参精能吃人,认为孩子是走转向了,说不定他能碰上这回上山的人,和他们—起就回来了。屯子里的人也都这么期盼着。

年轻人办事儿还真挺麻利,第二天下午就有人回来送信了。然而,送回来的不是福音,而是噩耗,不但金柱子没找着,老王家哥儿俩又神秘失踪!人们再次把祸根归咎给了可恶的人参精。从此,铧山屯儿的人们是望山而怯,谈参色变,再也不敢去冒犯人参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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