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突然变脸,冯雪霜有些不知所措,她放下电话,想对老公说点什么,说点什么还没想起来,老公却转身进了书房,把门摔得砰地一响。看来老公生气了。
老公生气也许有点道理。不过是档案里的一句话,抛开高考录取,这三十年还真是没有耽误她什么。冯雪霜长一副可爱的娃娃脸,凭一段《智取威虎山》小常宝“八年前”的唱腔考进了剧团,但她从没觉得自己可以演小常宝,她老老实实排在一群人里面,轮到她打旋就打旋,轮到她舞刀就舞刀,轮到她“死”,身子一挺就扑通倒下。上了艺术学院,冯雪霜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这里群芳争艳,人才济济,她四下一看,觉得自己资质平平,貌不出众,有一份安稳的工作足矣。
一个不图名不求位的人是没有人关注他的档案的,作风败坏四个字就像肺部钙化的阴影,是过去式,冯雪霜完全可以和它相安无事,像这样为它纠缠不休,是不是有点自寻烦恼呢?
冯雪霜放下电话,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她重新系好围裙,叮叮当当开始切菜。
冯雪霜一辈子都是片好绿叶,就连家里做饭,她也是打下手,择菜洗菜切菜,一切准备停当,老公再来掌勺。
冯雪霜像平时那样做完这一切便去书房叫老公。老公正在电脑上下围棋,脸对着电脑并不回头。冯雪霜不懂围棋,但她会根据棋子的多少判断结束的时间,现在电脑上的棋盘很满,剩余的空地快没了,说明这盘棋马上要结束了,冯雪霜便退出来在沙发上坐着等。等了十分钟,老公还是没出来,她再推门去看,却发现电脑上的棋盘空空荡荡,只有几颗棋子寥落冷清呆在那里。原来老公又开始了新的一局!
老公今天不打算炒菜了,看来这气生得有点大。这么一想,冯雪霜的心顿时跟那几颗棋子一样寥落冷清了。
冯雪霜不喜欢吵架,也不会吵架,夫妻间争吵总是老公唱主旋律,冯雪霜嗯嗯啊啊唱协奏曲,冯雪霜在家和在单位一样,永远都是被动的。
不知道下了几盘棋,冯雪霜把饭菜在桌上摆好时,老公终于出来了。
吃着饭,老公还是不说话,冯雪霜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下,就小声说:“我给剧团的李圆圆打了电话,就是想问她一下。”
“有什么好问的!”老公连眼皮都不抬。
“我看是谁在害我。”
“害你?”老公瞪眼看着她:“你是角儿吗?不是吧?你是领导吗?不是吧?谁害你?档案是组织写的,不是某个人,谁害得了你!”
冯雪霜顿时哑口无言。害人是要做成本核算的,一个十来岁的小龙套,不招眼,不惹事,的确不值得谁花心思来害你。
两人默默吃饭,吃完饭冯雪霜默默收拾碗筷,夫妻俩一个返回书房上网,一个收拾完厨房去客厅看电视,档案的事不提,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到了晚上睡觉时,李圆圆的电话打过来了,这个电话让冯雪霜骤然清醒:档案的事根本不会过去,如果不搞清楚,她冯雪霜这辈子就像洗衣服染了颜色,怎么洗也白不了了!
李圆圆说:“你白天说什么没听清,谁作风败坏是吗?怎么回事?谁呀?”
冯雪霜本来不想自寻烦恼了,这时不得不又把下午的事重复一遍。
李圆圆不知道冯雪霜烦恼,像听了什么开心事似的,在那边哈哈大笑,“不可能的事,你肯定看错了!你还作风败坏?你没成年呢!我都没作风败坏,哪还轮得上你啊!”
冯雪霜没看错,也当然知道自己没有作风败坏,她只是想知道,作风败坏这几个字是怎么跑到她档案里来的。
“你说我得罪过人没有?我自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没有没有,你那么好的脾气,怎么会得罪人?不可能的。没有没有!”
“是不是我穿了什么奇装异服?”话一说完,冯雪霜自己就推翻了:“没有啊,天天都是练功服,上面一件海魂衫,下面一条灯笼裤,男女不分。”
“还奇装异服呢,我们哪里见过奇装异服啊!”李圆圆说:“我姑妈从香港寄来一件衬衣,衣领镶了道蕾丝边都让师傅给剪了。”
“那时我们梳什么发型,我都忘了。”
“没型,就一条马尾巴,要不是方便演出省得结辫子,恨不得让我们剃光头了!”
和李圆圆没有聊出结果,冯雪霜放下电话不由叹了口气:“这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冯雪霜接电话时老公一直背对她躺着,冯雪霜以为他睡着了,不料这时他忽然咕噜了一句。咕噜了什么?冯雪霜侧着脑袋愣神,随后心里一哆嗦——老公咕噜的是:戏演得真像!
“演戏?”冯雪霜问:“你是在说我吗?”
老公一掀被子坐了起来,食指又瞄准她说:“你还装?你他妈结婚时就不是处女!如果不是医院告诉我儿子跟我同一个血型,我才不信你结婚第一天就怀了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