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秋,落叶飘零,朔风呼啸。
金之慕终于回到家乡,算来离乡去沪已经快两年了,其间的一个春节也没有回家与家人团聚,因为为了度年关,沪上也有不少贫寒人家不得不搜寻最值钱的家什人典,因此当铺的生意显得特别兴隆,无暇脱身回家乡。当然,对于他的辛劳,季雍鸣也给了他不少额外的红利。
风尘仆仆的金之慕走进熟悉的老宅,他放下手中的帆布旅行包,径直向房间里走去。金之慕一眼看见母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眉紧蹙。床上,微微发黄的罗纱帐子低垂。他疾步走上前,唤了声“娘”。
金凤氏见是儿子回来了,倏地站起身来,喃喃地说:“之慕啊,你、你总算回来啦,急死人啦。”“娘,别急,来,我看看。”说着,他伸手撩开帐子,一眼看见了病在床上的妻子。她双眼微合着,已非昔时的花容月貌,失血的脸容,毫无生气,瘦骨嶙峋,与先前相比,判若两人。
梅玉芬此刻隐隐听到了金之慕的声音,倏忽睁开双眼,目光呆滞,看到丈夫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眼中略略射出一丝光彩。
“之慕,之慕,你回来啦。”梅玉芬吃力地张开干燥而苍白的双唇说着,声音极其微弱。
“玉芬,我回来了,你好点了吗?“边说,金之慕边稍稍俯下身子。
梅玉芬憔悴不堪的脸上稍稍舒展,嘴角漾起一丝微笑,但又很快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金之慕询问母亲有关妻子的病情。金凤氏轻轻拉着他的袖口,来到外面,悄声细述。金之慕方知半年多以前,妻子就开始经常咳嗽,彻夜不眠,有时胸闷难忍,甚至还伴有咯血的现象。但她还硬挺着,不愿意请医生来看病,也不让写信告诉金之慕。不久前,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直至只能躺倒在床上,才去请镇上一位最好的老医生来为她诊治。老医生略一切脉问诊,便断定梅玉芬为痨病缠身,且已病人膏盲,难以治愈,凶多吉少。所谓痨病,如今说来就是肺病,那时也算是不治之症的恶疾。
金之慕闻知愕然,没想到妻子竟会染此痼疾,焦急之余,不由心中怅然。
金之慕又回到房间里,只得以好言来安慰妻子,还竭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他说:“玉芬,好好养病,服了那几帖中药以后,一定会好的。”说着,他心里一阵阵抽搐,十分难过。
妻子听了他的话,慢慢地又睁开了双眼,微微颔首,嘴角搐动了几下,欲言而止。
然而,金之慕的安慰并没有也不可能遏止梅玉芬病情的继续恶化。六天之后,随着一阵极其微弱的干咳声的消失,梅玉芬终于停住了呼吸——永远离开了人世。
素帷白幛低垂,哀泣嘤嘤,悲恸欲绝。梅玉芬的灵堂内,金之慕跪在妻子的灵前,妻子的音容笑貌又仿佛在眼前映现,使他愈发心痛如绞。女儿金寅菊跪在自己身旁,嘶喊着“妈妈”,眼泪滴落在拜团上,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