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4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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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九月的凌晨,四十三岁的丁西打着鼾进入了死亡,停止的呼吸里还包含着淡淡的酒气。带走他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青年人,长着一张麻脸,一路上,他对丁西所说的话不过就是,跟我走。别问,别问那么多,闭嘴,叫你闭嘴!
尽管突然,甚至偶然,但丁西还是接受了结果:人总是要死的。这种死法也挺好。就是……不听话的眼泪又流出来了,他的手不得不再去擦拭——丁西很怕这一举动被前面走着的青年人看见,好在,青年人只顾自己走路,仿佛后面的丁西并不存在一样。丁西不能当自己并不存在,这样的幽暗已让他十分恐惧,尽管已经死亡,可他依然害怕四周的灰蒙里埋伏着什么,于是他紧跟几步,跌跌撞撞地追上青年人的影子。他竟然没有长着可怕的牛脸或者马脸,丁西想。他竟然也没对自己使用鞭子,也没有枷锁,丁西想。他竟然不怕自己逃跑,丁西想。
长话短说,略掉丁西的汹涌着的内心,也略去漫长的、风声鹤唳的一路,他们终于走进了一栋大楼。走到二楼,亡灵审核处——“带来了。”青年人还是那样简略,他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片放在桌上。“你叫什么名字?”里面的人将纸展开,在一个空白处盖下一大一小两个章,她并没有看丁西。“问你呢!”青年人有些不耐烦,“你好好回答。”丁……丁西。丁西这才恍然,他的声音细小而干涩,也许是一路上不停地抽泣而影响到了嗓子。“住在哪儿?”丁西报上自己小区的名字,门牌号。“工作单位?”——里面的那个人哗哗哗哗地翻着厚厚的卷宗,到这一刻,她还没曾抬过头。
丁西报上了自己的单位。出生年月。家庭情况。说这些的时候丁西已经平静下来,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不对啊。”里面的人终于抬头,不过她的脸并没有转向丁西,而是招呼着坐在一边的青年:你过来,你过来看……他们的头凑在一起,私语着,把丁西晾在一边。他们俩说着,声音不算太小,支着耳朵的丁西听得清清楚楚——不是这个是这个没错儿我的单子上没有可我的单子上是你看你看我这里显示他还有两年零三个月的寿命不可能你看我的单子没错儿就是他啊那肯定是他们搞错了这些糊涂蛋今年都两次了不会吧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支着耳朵的丁西津津有味,然而他并没把内容联系到自已,作为“旁观者”,丁西盯着青年人的屁股——“你们说什么?”恍然的丁西尖叫起来,你们,你们竟然犯这样的错!也太荒唐了吧!激动的丁西眼泪又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