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做事,总有其出人意料之处,按理说年纪也不小了,却给人的感觉总是为老不尊的样子。满车间的人,哪怕新分进厂的小年轻,也“大侠”、“大侠”地叫着,他从来不恼,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像“大侠”就是他的本名似的。他的岗位工资定得最低,而苦、脏、累却是全车间第一,有人替大侠鸣不平,而主任张志行却满脸是理儿,似乎他还有一肚子的委屈。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自打我调入这个车间时起,他干的就是这个,我张志行总不能为了照顾他,而让别人顶他的岗吧?如果你们有谁愿意和老刘换,我自然没意见。”
他这么一说,自然也就风平浪静了,谁会傻到主动要求去干又脏又累,且挣不着钱的活儿呢?除非是大脑短路了!
有一次,胖子跟我讲,不知是谁开了个恶作剧似的玩笑,大侠的吃饭家什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满车间找不着,你猜大侠最后怎么着?人家也真有绝的,一下子买了十个饭盒。备存着,讲话,丢了还有,反正小偷有偷累的时候。我听了,简直当场喷饭,不知怎的,我的眼前竟然闪现出了阿Q的形象,在这点上,大侠和阿Q实在是有点相像的。但我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多半是胖子的演绎,即使重新再买,买上两三个足矣,何需十个?但不久我便相信了胖子所言非虚。那天,我从晓娟家回来,晓娟,我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也可以说是我现在的女朋友。能够跟这位局长的千金发展到谈婚论嫁的程度,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一进宿舍门,我本来很好的情绪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起先,宿舍阳台上已有了一根晾衣服的绳子,大侠倒好,横空出世,又在宿舍内钉了一根,在上面挂满了各色的裤衩,数数,不多不少,正好十条,就有如联合国升起的万国国旗。不知怎的,我想起了胖子所说的关于十个饭盒的故事,莫非大侠买东西有买十个的瘾?还是这次大侠连内裤都让别人偷走了?可这样一来,还算整洁的宿舍一下子就显得凌乱不堪了,好像是硝烟未尽的战场。而晓娟也跟我说好了,下个星期天她要来我宿舍玩,看看我的新居。晓娟万一见到这个样子,不知她会有何感想?可以想象我当时是何等的气愤!
“回来了,吃了么?”看到我回来,大侠没话找话地跟我搭腔。他知道,我从内心里并不喜欢他这位舍友,而似乎我能跟他同住一个宿舍,是对他很大的恩惠似的。因此大侠在言语当中,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有股谄媚讨好的意味。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望着满屋飞扬的“彩旗”,不禁皱了皱眉。“哎,这个……这个……”看到我脸色不对,大侠有些讪讪的,“我嫌每次洗,次数多,够烦的,所以一下子买了十条,攒到一块儿洗,累就累一回。”
我一听,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怪不得这几天屋子里总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我一直找不到根源,原来……想到此,我的胃一阵痉挛,直想吐。
“这不有一根晾衣服的绳子吗,干吗又钉一根,你不嫌乱啊?”
“我觉得多一根使起来方便不是,万一赶上你我都洗衣服,晾不过来……”
“那就让你先洗,我歇着,决不跟你争还不成?大侠,求求你,在外面你怎么着,我不管,也管不着,可在宿舍里,咱总该干净、整洁一些吧。算是我求你,给我个面子,万一有个人来,看到这……这成什么样子。”
“有人来?”大侠愣愣地瞅着我,随即又笑了,似乎明白了一切,脸上莫名其妙地罩上了一层红晕。然而,甭管怎么说,到了礼拜天的时候,宿舍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整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连晓娟都感到惊讶,因为照我所说,她一定将大侠想象成为一个怪里怪气的人,谁知那天大侠不仅整洁,而且有礼,好像他在相亲似的,此后,我对大侠便有了全新的认识。更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大侠还总不定期地收到没有落款的来信,看后,他面光红润,精神焕发,有如换了个人似的。有人怀疑大侠那是在搞对象,甚至有人会拿此事当面跟大侠开玩笑,要喜糖吃。而那时的大侠就会窘得满脸通红,什么也不说,独自一人默默地离去,而我也觉得这种说法有几分可信,但是,现如今通讯这么方便,谁还写信呢?
“大侠,写信多麻烦呀,发个短信不全都解决问题了?”
“不一样的,你不知道,还是写信好。”听听,那不是情书又是什么,看来大侠还蛮“浪漫”的呢!我在心里窃笑着。可是不久之后,我便否定了大侠在搞对象的传闻,因为我在收拾屋子的时候,从床下捡到一张发旧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虽说不是十分漂亮,但挺耐看,而照片也已经有些发黄了,显见有些年头了,我忽然想到,她一定就是“害”了大侠的那个女人。正当我发愣的时候,宿舍的门被大侠一下撞开了。大侠劈手从我手中夺走了照片,少有地阴沉下脸:
“谁让你翻我的东西了?”
“谁翻你东西了,我这是从地上捡的,神经病。”我气哼哼地反驳,当然也没给大侠好脸子看。大侠似乎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转身走出了宿舍,我则气愤地一下把笤帚甩向了墙角。晚上,大侠特意买回了一袋水果,好像没事人似的请我吃水果,搞得我简直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