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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据证人说,出事前一天他们碰见郭麦麦,郭麦麦央求那男孩子去刘帅兵家里叫了刘帅兵出来,后来两个人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吵架,主要是郭麦麦在骂,还扯着刘帅兵像是要他去哪,可刘帅兵不动,后来郭麦麦气哄哄地走了。

他们吵什么?

索(说)你实(死)去,你无实(不死)把我害实(死)了。男孩子说。

是原话么?

原话。

还说啥?

钱咋了,像是说叫人骗了?还是偷了?反正像是说刘帅兵把钱咋了,老光棍看着男孩子说。

谁的钱?

不晓得。

还有啥?

叫斗(走)医院去呢。

谁叫谁去呢?

郭麦麦叫刘晒(帅)兵去呢。

咋说的?

风大得很,他们站的又远,半天能听见一两句,就听着说走医院啥的,话句子没听下。

听见郭麦麦叫刘帅兵晚上到她家了吗?

没有。

还听见他说啥了?

再没有了。

又问刘帅兵的父亲和哥哥:

刘帅兵和别人有经济纠纷吗?

没有。

没欠谁的钱?谁没欠他的钱?

就欠他丈人家一万来块的彩礼,再就是贷下的款么,那是国家的,也算不上个啥纠纷。

那你们说郭家蓄意谋杀刘帅兵,有证据吗?

听说麦麦在内蒙又说了一个。

啥时候听说的?

时间不长,就这几天。

郭家在这之前提出过要退婚么?

那倒没有。

晓得刘帅兵和郭麦麦为啥吵架么?

不晓得。

又问郭麦麦的哥哥郭麦柱和弟弟郭麦栋:

郭麦麦是不是又在内蒙说了一个?

纯粹是胡说着呢。

晓得他们为啥吵架么?

不晓得。连有吵架这么个事都不晓得。

证据不足。

刘帅兵的父兄尽管有很多听起来颇能打动人的说法,但因为提供不了更具说服力的证据,说了其实等于没说。

再说,稍一分析就可以有更合理的理由推翻刘家的说法,比如说火是谁放的?若是麦麦,她一定不会反锁了屋门断了自己的退路;若是老两口,又怎么忍心连女儿一起烧死?再比如说最起码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麦麦要是想走内蒙,她走就行了,订个婚怎么拦得住她?郭家要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可以退婚,至多多退几个钱,又何至于杀人呢!

于情于理于法,这样的事都说不通。

还是相信是意外事件比较好,而且公安部门也是这样结论的。都是失了亲人的人,互相体谅一下,安抚安抚活着的人吧。

法庭调查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结果,只是在走出法院的时候,郭麦柱兄弟两个骂刘家父子不是人,没良心。刘家父子也不饶,就在大厅里骂起来,最后让法院的人赶了出来。

都恨恨地走了。

半月后,郭同和老伴张芳玲都出院回家了。村里每一家都去了人看望。进去的人一看见他们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烧伤也是这个样子,尤其是郭同,简直就比麦麦和刘帅兵好不了多少,全身都是黑的,眼睛不像眼睛鼻子不像鼻子,手不像手脚不像脚,总之都没了人的形状。而且,虽然说那皮肉是要结痂的样子,可是一块一块之间就像是干了的淀水坑里的胶泥片,扯得缝子老大,缝隙里就是红红的细细的新肉,有的地方还流出粘稠的脓水,让人不敢细看。

而且,出气很喘,肺里头拉着个风箱似的,听张芳玲说东西也吃不了,每天喝一点点奶粉。

都明白是没钱才回来的了。年纪大了,这么重的伤,肯定五脏六腑都伤着了,要治好怕难,农村人钱紧张,干脆就算了。

张芳玲好一些,说着话,能下地走路。

进来的是男人,张芳玲就哭,是女人,拉了人家的手哭。男人和女人看这景象太惨,心里都难过,女人常会陪着掉眼泪。再看院子里的墙高高耸着,黑黝黝地触目惊心,炕上躺着黑炭样的人呼呼地喘着,哭着的女人也面目全非。胆小的就记起并排摆在院子里的那两个,心就刺猬扎着般缩起来,赶紧起身告辞,一边说着好好缓着的话一边想这家人就这么完了。

一天,郭同的一个远房侄子,进来坐着,突然说,伯,我听见一个话,东湾加油站的小吴说那一天刘帅兵来打过一升汽油。

汽油?坐在一边的郭麦柱吃了一惊。

噢,你说他又没摩托车,要汽油咋呢?还正好是那一天。

他给谁说的?

说的人多了。

郭麦柱看着父亲,郭同的脸抽搐了几下,郭麦柱说大,我去找小吴。

小吴很坦率地承认有这回事。他说那天天快黑了,刘帅兵来说打一瓶汽油。我说一瓶咋打呢?打一升咋样?他说行。我就给他打了一升,他拿的是个大号的可乐瓶子,一升汽油没装满。

真是刘帅兵?

没问题。上高中的时候他上高三我上高二,一个学校里头混了二年,我把他能认错?

你说天快黑了?

差不多黑了,我晚饭都吃罢了么。

他没说打汽油干啥呢?

没说。

郭麦柱回到父亲家,一眼就看见了房台阶下滚着一个敞口的可乐瓶子,他心里激凌一下,装作随手的样子拾起来,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什么也闻不见。

他把它放在树杈上,进房门慢慢告诉父亲小吴的话。

这畜牲——

郭同含混地说了三个字就喘得说不下去了,脸上焦黑的肉可怕地跳着。郭麦柱扶父亲坐起来,瓶子的事在他喉咙里夹着,他狠着劲把它咽了回去。

然后出门,叫上弟弟郭麦栋,兄弟两个扛了铁锹翻过山到了刘帅兵家。

郭麦栋把那个瓶子扔在刘帅兵家的上房炕上,说今儿要是说不上个上来下去,我把这屋里的人卸折上一件子再走。

刘帅兵的父亲面对着气势汹汹的郭家两兄弟,见了仇人似的忽地站起来,说咋呢?你狗日的气汹汹地咋呢?

院子里刘帅兵的哥嫂族人已经进来了。

把这狗日的收拾一顿!胆子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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