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0万人。这仅仅是过去五十年里单单因为建坝而离开家园的人。那还有成千上万的其他发展工程呢?在一次不对公众开放的讲座里,规划委员会的秘书N.CSaxena说他认为在该地区受影响的群众人数是5000万(其中4000万是受建坝的影响)。我们可不敢这么说,因为这不是官方说法。这不是官方说法,因此我们不敢这么说。你只能小声喃咕,生怕被扣上夸大其词的帽子。你只能对着自己轻声细语地说,因为这确实让人无法相信。不可能,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一定是弄错了一个零。这不可能是真的。我几乎没有勇气大声说出来。我要这么说出来,别人一定以为我是嗑了药的60年代的嬉皮士(“这就是体制,老兄!”),或是有迫害妄想症的精神分裂者。但,这就是体制,老兄。还能是什么呢?
5000万人。
继续吧,政府,推脱吧,诡辩吧,打压吧,说些什么吧。
我感到有人绊倒在了一座公众的坟墓上。
5000万比整个古吉拉特邦的人口还多。几乎是澳大利亚人口的三倍。是印度分裂活动造成的难民人数的三倍还多。是巴勒斯坦难民人数的十倍。西方世界至今还在为逃离科索沃的100万难民的未来感到震惊。
在这些迁离民众中绝大部分是部落民(撒多撒罗瓦大坝事件中57.6%是部落民)。要把贱氏(注:印度种姓制度最低的种姓)也包括在内的话,这个数据就变得不堪入目了。据管理那些列保种姓阶级和部落民的专员称,这些贫民的比例大约是占60%。如果你考虑到部落民约占印度总人口的8%,而贱氏约15%,那整个事件即将呈现出一个新的局面。让这些民族上的“他者”做受害者给国家建设者们卸下了不少压力。这就像是开了一张报销单,由别的人,来自另一个国家的人,另一个世界的人,来为自己付账。印度最富的人的生活方式是由最穷的人来埋单的。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什么世界最大的民主国家。
这几百万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们现在在哪儿?他们如何谋生,没人知道。(上月的报纸报道过,因为建Nagarjunasagar大坝的迂离部落民正在向国外的收养机构出卖自己的孩子。政府干预了此事,把那些孩子送进了两所公立医院,在那里六个孩子死于疏于照顾。)至于说到补偿政策,政府的重点相当明确。印度没有一个全国性的补偿政策。根据1894年的土地获得法案(修订于1984年),除了现金补偿,政府无需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向迁离群众提供任何其他东西。设想一下,一份现金补偿,由印度政府支付给一名不识字的部落民(女人什么也得不到),而且要送到一个连邮差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大部分的部落民没有正式的土地所有权,因此得不到任何补偿。对于大部分部落民,或者说大部分的小农户,钱对于他们的用处就像一袋化肥对一位最高法院的法官一样没用。
几百万的迂离民众不再存在。书写历史时,他们不在其中。甚至都不会以数据的形式出现。他们其中一些人已被连续重新安置过三四次——建坝、迁出炮弹射程范围、建另一座坝、开挖铀矿矿井、建电力工程。一旦他们开始挪地方,就不再会有安身之处。绝大部分人最终被吞噬在大城市边缘的贫民窟里,在那里他们又汇集起来成为一大群廉价的建筑劳动力(再去建设更多的工程,从而使更多的人流离失所)。诚然,他们尚未遭到种族屠杀,也没被送进毒气室,但我可以保证,他们的食宿条件比第三帝国的任何一所集中营都要糟。他们不是俘虏,却重新定义了自由的含义。
然而,噩梦远没有结束。他们不断地被政府的推土机从他们地狱般的棚屋里连根拔出,只要令人鼓舞的大选还遥在天边,只要城里的富人为卫生条件而感到焦虑,政府的推土机便一字排开,立刻投入清理任务。像在德里这样的城市,他们还得冒着这样风险,不到两年前,曾有三个贫民窟的居民因为在公共场合大小便而遭到警察的射杀。
在侣世纪70年代的法加战争中,Amherst男爵通过向当地人提供感染了天花病毒的毯子,以此来灭绝加拿大的原著印第安人。两个世纪之后,我们印度找到了一种不那么露骨却能达到同样目的的方法。
印度几百万的迁离民众只不过是一场不被承认的战争的难民。而我们,就像美国白人、法国人、加拿大人和希特勒时期的德国人一样,正在把目光撇向别处来容忍这一切。为什么?因为我们被告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公众福利。一切都是以进步的名义,一切都是以国家利益的名义(当然,这利益是至高无上的)。于是,我们兴高采烈地,确信不移地、几乎是感恩戴德地相信着被告知的一切。我们相信,它会给我们带来的好处致使我们相信。
请允许我动摇你们的如此信念。把你们的手放在我的手里,让我领你们穿越迷雾。这么做是因为你们的认识很重要。如果你找到理由来反对,请尽一切可能站到另一边来吧。但请不要视而不见,不要把目光撇向别处。
这个故事很容易讲。它充满了数据和解释。数据曾经只会让你的眼睛一扫而过。但自从我开始跟随数据所指的方向时,便不再如此了。
相信我,这里有故事。
印度进步了,这是事实。事实是:1947年,当殖民主义正式终结时,印度的食物极度短缺。到1950年,我们产出了5100万吨粮食。今天我们产出近2亿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