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独立后的这五十年里,自从尼赫鲁发表了他著名的“大坝就是现代印度的神庙”的演说后(在他有生之年,尼赫鲁对此演说愈发后悔),他的追随者便以一种不自然的狂热投入到了建坝的事业中去。建坝日益等同于建国。单是他们的如此狂热就足以让人怀疑。不仅建新的坝和新的灌溉系统,他们还控制了小型的传统的水利系统并让其萎缩退化,而这些系统几干年来都是由村民们管理的。为了补偿损失,政府兴建了更多、更多的坝。大的、小的、高的、矮的。一番努力之后的结果是印度现已是世界第三大水坝建设国。根据中央水利委员会的统计,我们现有3600座被定级为大型水坝,其中的3300座都是独立之后建造的。还有一干多座正在建设中。然后,我们1/5的人口,即:2亿人没有安全的饮用水,还有2/3,即6亿人缺乏基本的卫生设施。
大坝们都能善始却不能善终。曾有一段时间,每个人都爱它们,都想拥有它们——共产主义者、资本主义者、基督徒、穆斯林、印度教徒、佛教徒。之后大坝使人们陷入了贫穷。很快,全世界都开始抵制大坝。第一世界国家正在把它们现役的大坝炸毁。对于大坝弊大于利这一事实早已不再只是个猜想。大坝过时了,不酷了。它们不合平民主原则。它们是政府集权的方式(由政府来决定谁能得到水,得到多少,谁种什么,在哪儿种)。它们是剥夺农民智慧的有力手段。它们是把水、土地、灌溉从穷人那里夺走赠送给富人的无耻行径。他们的水库使得大批民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陷入赤贫。从生态学角度,大坝也被打入冷宫。它们导致土地荒废,引发洪涝,土地盐化,传播疾病。还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大坝和地震有着密切联系。
大坝并没有真正体现出现代文明的丰碑这一职能,也并非人类支配自然的标志。丰碑应是永恒的,而水坝的生命太有限、短暂了。只要大自然把坝里塞满了淤泥,水坝的生命就结束了。现在人们已经认识到大坝的作用与所作的宣传完全相反——“牺牲小我来保全国家利益”的神话已经完全破灭了。
基于上述原因,第一世界国家的建坝业已陷入困境并停工。于是,这一事业便打着援助发展的旗号,和其他的老旧武器、过时航母、违禁农药一起,被出口到了第三世界国家。
一方面,印度政府,每一届印度政府,都自恃正确地责难第一世界:另一方面,却花钱购买这些包装精美的垃圾。援助,和殖民主义一样,只不过是又一桩野心勃勃的生意而己。它己毁了大部分的非洲,孟加拉国正茫然不知所措。我们知道这一切,相关事实多得令人麻木。而在印度,我们的领导人还在带着奴性的微笑等着迎接(同时制造原子弹来支撑萎靡的自尊)。
在过去的五十年里,单单在灌溉方面,印度就花费了8000亿卢比。然而,相比1947年,印度有更多的地区干旱频发,洪涝频发。尽管,已有令人担忧的事实显示大坝引发了灌溉危机和洪涝灾害,人们对所谓“绿色革命”
(产量减少,土地退化)也开始迅速觉醒(注:“绿色革命”,发展中国家由于使用化肥、杀虫剂和高产作物品种而实现的农作物产量的巨大增长),政府从未对它3600座大坝中的任何一座做过建成后的使用评估,从未测算一下大坝是否实现了当初的既定目标,那些巨额的花费是否花得物有所值,甚至都未计算过确切的花费是多少。
印度到底生产了几百万吨粮食或食用油,相比1947年又增产多少,对于这样的问题,印度政府掌握着精确的数据。它能告诉你每年开采了多少矾土,或是国道的总面积是多少。它能提供每一分钟的时时证券交易信息,或是国际市场上卢比的时时外汇牌价。我们能知道在沙迦酋长国一个周五之内我们输了几场板球赛。也不难得知印度任意一年里有多少大学毕业生,或是任意一年里有多少人做了输精管切除手术。可是,对于因为建坝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或是在“国家进步”的神圣事业中有多少人以其他方式做出牺牲,印度政府没有任何相关数据。这难道不令人惊骇吗?如果你不知道为此花费了多少,又是谁为此付出代价,“进步”又将如何测量?如果不把生产的真正成本考虑在内,“市场”又如何给食物、衣物、电、流水来定价?
根据印度公共事务管理研究所的一个详尽研究,经调查的54座大坝,平均每一座的建设会导致44182人离开自己的家园。在3300座的总额中,诚然54座只是一个小小的例子。但既然这是所能掌握的仅有数据,我们不妨来做一个粗略的计算。草草一算,为了力求谨慎,我们先把这个人数减半。不然,再保守一些,只算每座坝平均10000人。我知道,绝不可能这么少,但没关系。挥动你的计算器吧,3300×10000=33000000。这是计算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