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务局办公大楼要装修是祥子在税务局工作的一个哥们说的。外立面瓷砖更换理石，内部全都重新装修，包括办公家具总造价三千多万。这可是单大生意，按装修行业常规计算，不是半利也得在四成左右，这要能拿下来自己一下就变成千万富翁。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祥子决定放手一搏。
听哥们说，大局长是从上面新调来的，来了就要改变以往形象。这活以前你想都不要想，某副局长小舅子就是搞装修的，工程全是他承包，可这回老大亲自抓而且要走招投标程序。具体工作由财务处和行政处操作，但这只是个形式，最后还得老大拍板。哥们如是说。
现在的领导干部，不是被称作老大就是被叫作老板。这种颇具江湖韵味的称呼，似乎是对掌控权力和被权力掌控两者关系的别样诠释。不是吗？叫局长，尊重有余而亲切不足，说明只是工作关系。而老大，尊重中透着一股亲近，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甘愿两肋插刀的味道。叫者舒服听者受用。所以，此称谓一经问世即流行开来。
副局长是明眼人，早就放出话来，他小舅子肯定不参与，避嫌。这你才有机会。哥们说。可老大才调来对他的习惯嗜好摸不准，不过财务处长是他上任后带过来的关系肯定铁。现在的领导哪个不是一支笔？财权是一定要抓在手里的。财务处长我可以帮你约，但其他功夫你也要做足，比如说公司规模资质等等。至于最后能否搞定老大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小美一气之下去了张胖子家打麻将，今晚看样是回不来了。祥子感觉没有胃口但小黑不能饿着。祥子整天忙忙碌碌，为挣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有在小黑面前才能说说心里话。小黑是只八哥从雏鸟养大的。
祥子平时不抽烟不喝酒，除了忙活挣钱最大的嗜好就是养鸟。打小他就在家门口老杏树上挂鸟笼子，每逢春天杏树开花春雨蒙蒙的季节，正是捕黄雀的最佳时机。他在树上的滚笼里放上几只爱叫的“大公子”，啾啾的叫声在春的气息里显得格外清澈悦耳，远在云端之上的鸟儿都能听见，接着便一头扎下来落在树上。它们先在树枝和花蕾间辗转跳越，然后好奇地向鸟笼接近，此刻“大公子”叫得就更欢。
滚笼是品字形的，是人专门设计用来捕鸟的。滚笼的上面装着引鸟两侧放上谷穗，有谷穗的地方就是陷阱。当鸟一落上去自身重量使翻盖向下，鸟就顺势滑落下去掉到笼子里，翻盖随即恢复原样，鸟却永远也出不来了。这一瞬间仿佛是个滚动的过程所以叫做滚笼。
刚掉进陷阱的鸟儿惊恐万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身陷囹圄。在几经挣扎筋疲力尽之后，只有乖乖地呆在这狭小的牢笼里，从此不能再自由飞翔，只能冲着蓝天叫啊，叫啊。气性大的撞得头破血流翅膀折断而死。正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鸟儿养到极致才开始玩八哥，八哥是人鸟，会说话通人性。自从老杏树被砍，动迁盖起了大楼，祥子就再也没养过别的鸟儿，只养八哥。
训八哥是个漫长而残酷的过程。为了让鸟儿说人话而且要说得好，有的从小就要对八哥进行矫舌。所谓矫舌，就是用烫热的铁丝把鸟的舌头缠绕起来，就像女人用发夹烫头发一样使它弯曲，然后在舌头上抹点獾子油。烫不好发炎溃烂鸟就死了。这种办法到底灵不灵无从考证，但据说打古时候就有一直流传到今天。
小黑是幸运的，经过艰苦磨练今天它可以衣食无忧了。祥子将肉末和着大黄米面用水搅拌蒸熟，待凉透了搓成一条一条的喂小黑吃。小黑像人吃面条一样发出吐噜吐噜的声响。只见它油黑锃亮的羽毛紧塑着身体，灯光下闪烁着金属般亮丽的光泽，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白玉般的喙光滑润泽，金色的利爪粗壮有力，头顶上那撮凤冠般的羽毛使它显得格外精神，那神态甚至有些不可一世。
真是只好鸟！每每欣赏它时祥子都会发出这样的赞叹。这时，那颗浮躁了一天的心才会平静下来。祥子过去也是个有理想的人。小时候看完《十万个为什么》他曾仰望星空，长大了想当一名天文学家，有一段时间看小说着了迷也想过要当作家。最后发现什么家也不如发家。这年头，人人都在向钱看钱就是大爷，张胖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张胖子初中都没毕业大字不识几个，从小就和他爸一起掏马葫芦。后来从环卫队出来成立了什么蓝洁士科技公司。那年，正赶上市里要参加全国卫生城市评选，要求在一定范围内就要有一座公厕。他做了几百个移动公厕摆在大街上，号称是无水免冲生化环保厕所。其原理是靠微生物细菌将粪便吃掉，尿液提纯为水重复利用。报纸大肆宣传，市长亲自剪彩，老百姓上一次收五毛钱。至于微生物细菌能否真的吃掉粪便不得而知，反正张胖子一下挣了几百万。评比过后，几百个厕所大多偃旗息鼓，老百姓该上哪方便还上哪方便。
张胖子发了，老婆也成了阔太太整天在家打麻将，时不时把小美叫上。每次小美回来都会替人显摆，你看人家张胖子如何如何，人家又换新车了等等。祥子开始变得浮躁，他的那根神经被张胖子的厕所刺激的一跳一跳的，仿佛那些细菌不是在吃粪便，而是在啃食他的五脏六腑。他恨不能发明一种指粪成金的魔法，你张胖子能让细菌吃粪便，我能让大粪变黄金。全中国十三亿人，不，全世界七十亿人让他都能拉出黄金来。不是没有可能，好像哪个童话故事里毛驴就能拉金子。这年头什么奇迹不会发生呢？
“金子，拉金子。”祥子吓了一跳，原来是小黑在重复他说过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祥子的心里话总能被小黑学去，自己没说出声啊？难道是自言自语？“你他妈是鸟还是人？”“哈哈，哈哈……”小黑怪异地叫了几声，用眼睛顽皮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笑。
没听说过动物会笑，只听说过动物会哭。据说在杀牛的时候面对屠刀牛会流下眼泪，狗思念主人悲伤之极也会流泪。从没听说有会笑的，动物会笑岂不是个挺可怕的事？祥子不愿再往下想，认真地对小黑说：“对不起，你的金丝楠木新房不能买了。我得装灯，你明白什么叫装灯吗？就是要装给别人看，不然人家就瞧不起你。等咱发了财我给你弄个金的。”“发财，发财……”小黑说发财最溜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