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端起玻璃杯,下唇挨着杯口,眼光扫了一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回眸瞥了一眼盯着他的王红霞和表哥,沉默片刻,平平静静地仰头把酒灌进肚子里。表哥大着舌头说,够爷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小两口就变成小三口了。
后面的内容龌龊不堪,我表哥见我眉头紧锁,不好意思具体描述,但还是讲得有声有色,三个人酒都喝高了,既没找人掼蛋斗地主,也没去酒吧KTV唱歌,表哥从头上拔了一根蜷曲的毛发,和王红霞打赌,不管她以什么方式,只要能够把这根毛捋直了,今晚他就在她家过夜了,要是捋不直,江就不走了,她给领导焐被窝。王红霞绯红了脸,不做声,算是默认了。江脸色煞白,目光散淡,像《水浒》里的英雄好汉被灌了蒙汗药,力不从心,身子已经站不起来了,脑袋还算清醒,只能口头反抗,不行不行,你们不懂自然规律,就说我背驼吧,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佝偻病,脊椎骨已经弯曲了,再补钙有什么用呢?所以王福喜你别耍滑头,王小妹要真能把毛捋直了,我就依了你!表哥眼光放亮,这话是你说的!?他使了个眼色给王红霞,刚开始,王红霞把那根毛毛含在嘴里,然后用手又搓又捻,甚至扔到火锅里烫,依旧无效,这一切动作都在江的眼皮底下发生的,可最后王红霞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变魔术似地把那根毛毛捋直了,也把江的眼光捋直了。
江眼皮耷拉下来,背佝得更厉害了,在王红霞二层楼上的小卧室里,宽衣解带睡了一夜。俩人用的小把戏也很简单,在八角桌的内侧抠了一点事先粘上去的摩丝,至于王红霞的生日和属相都是扯淡。反正表哥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后来,江不时去丰源土菜馆喝酒。
我一时不能判断表哥是不是在讲段子编故事,心里阵阵隐痛,既震惊不安,又恶心厌恶,内心几乎轰然崩溃,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我的脑海里,我无法想象这个和我血脉相连、温厚善良的人,一个童年给我带来欢乐的大哥,竟然蜕变成这样的人,这让我今后和他保持什么样的关系?难怪这些年他一直刻意守护着和我之间的底线,另一方面,他和江搞在一起,等于把我也牵扯进来,这是我万万没料到的,而且一个外表斯文儒雅的人能干这种事,还有什么不能干的呢,看来老书记没认错人。
表哥像看出我心思,递给我一根烟,慢吞吞地说,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有个叫巴什么扎克的名人讲过一句话,财富的背后都隐藏着罪恶,你放心,桥归桥路归路,就是有天大的事,哥不会让你为难的,他拾人牙慧,先将我一军。沉默半天,我只能回避,淡淡地说哥,这下你如愿了,以后没人敢给你使绊子了。
表哥叹口气,点燃一根烟,华子(我小名),讲起来你也在官场上混,他江宇翔凭什么愿意让我抓住小辫子?他这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巴结你,因为你们既是同学又是上下级关系,更主要原因都在传明年开完人代会,班子一调整,你要当副市长了,于公于私,你这个资源他不用什么时候用?
那他想干什么呢?我不动声色地问。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要让你帮他往上走一步,正好我现在不需要他了,他有些急。
你都不需要他了,还在意他干什么呢?我反驳了一句。
你不把这个大仙请走,我怎么把屁股擦干净?表哥嗓门大起来,
这跟他走不走没关系,嘴长在他身上,你能管控得了?我有点火了。
眼不见心不烦,时间能淡化一切,再说他不走我今后怎么施展拳脚?把他服侍好了,也就等于把他嘴堵住了,他平稳降落了,我也安稳了,这样的好事到哪儿找?表哥像掏心似地拍拍胸口。
那我能力有限,掌控不了他的事怎么办呢?我冷冷地回应他,真没想到他还真有政治头脑,居然运筹帷幄,给我支招了,别说我心里没底,就是有这个把握,我也不会干。老书记虽然在省里,这些年过年过节我没有一次登过门,两会一过他又要退到省人大了,谁知道天上哪块云彩会下雨?一夜之间小鸡孵成鸭子的事太多了,再讲这几年江在几届市领导班子成员面前也是势头强劲,其能力广受公认,里子面子都有,最关键有实实在在的政绩摆在那里,前年江北的一个地级市的副市长就是从管委会下面的综合保障处提拔上去的。
表哥掏出打火机,啪啦又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吃螃蟹就要吐壳子,你不能看着你哥不管吧,现在人家抛过来的是绣球你不接,万一以后捅一把刀子过来怎么办?
怎么管?管什么?你替我想过吗哥?我冷冷地抬起头,就差没顶他一句:你已经把我送到当铺里去了。表哥像不认识似地上下打量我一眼,虎着脸,跨出我的办公室门。
望着表哥的背影,我揉揉嘣嘣跳的太阳穴,叹口气,你来支配我的未来,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从人堆里爬出来,快到终点站了,这个时候还不夹着尾巴做人?别说江宇翔,就是翔宇江找我也是门也没有,他不就盯准了招商一局局长的位子吗,可那把交椅是给老书记从省里派来的“空降兵”留着的,能轮到他?只能怪他为官多年,光拉车不看路,又不会找领导站队伍,天上能白白掉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