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淡水小镇。
淡水是陈江苏最爱去的地方。
这天江苏坐了很久的捷运去淡水,难得一天休息,她总是想跑到外面去换口气。淡水这个小镇很美,有凉爽的海风,沿街海岸边很多很多的小店,码头边上泊着大大小小的船,海浪轻轻涌起,在轮船和海岸边卷起一堆一堆雪一样的浪花。
江苏坐在一家小咖啡店的阳台上,海风迎面拂来,她忽然很想给他打个电话。这时候不知道他在干嘛——是在开会还是与人商谈事项,还是忙着安排下属的工作?不管怎么样,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江苏按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这串号码存在手机里,总是被端详,三不五时发一句短讯,有时会很快收到回复,多数时候,要过几个小时或半天,才会收到回复。那样的话,江苏知道对方一定是在忙着,不方便。也正是因为如此,江苏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江苏觉得只要与他分享了心情就好,不必强求更多。古代人传递信息,还要展纸研墨,写上几行字,专门差人赶路送去,接到回复更是十天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但即使是那样,也没有影响人们的正常交流呀。反而,因为不能及时看到和回复,感情便经过一番沉淀,经过这样的沉淀后的一言一语,反而变得更稳固更庄重一些。
这会儿江苏的心里突然泛上了小小的调皮。她想他如果是在开会,突然手机响起来,一看这个号码,他可能会吓一跳吧。哈哈。
如果是在人群中,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接起了电话,又要保持一本正经的语调和表情,那也一定很可爱吧。
这样想的时候,江苏眼前就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此刻,江苏恨不得马上把电话接通了。
手机里传来有节奏的响铃声,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忙音了。一定是他把电话掐掉了。不方便接电话……那么,这会儿他在忙什么呢?
江苏想,就算你是公众人物好了,接一个朋友的电话也不行么?江苏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她从来不愿强求别人怎样做,她知道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但是现在,江苏只是想接通这一个电话,告诉他,淡水的天空很蓝,阳光很明亮。就一句话就够了。
响了两声,又是忙音。
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没什么意思了。刚才那些调皮的想法和悠闲的心情,全都被赶得无影无踪。闭上眼睛,江苏把头靠在藤椅上,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呢?
这样一想,江苏一惊:有两个多月没有通过电话了。
直到黄昏时候,江苏在坐捷运回台北的路上,他才打回来。江苏落寞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过站的风景在窗外飞快地掠过时,她的思绪却处在一种停滞状态,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见,像个木头人。电话响起的时候,她看着那个号码,却不想一下子接起来。
还是接起来了。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他说。
江苏没有作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接上几个小时前的情绪。
“江苏,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听出江苏的状态不对,那边的语气马上变得焦急了。“江苏你还好吗?”
突然有点不忍了,江苏想,他是多忙的一个人,处在他的地位,又哪里是身可由己的。何必要折磨他呢?
没有啦。江苏说,下午在海边,就想跟你说,风景很好。
听到这样说,那边放轻松了,他说谢谢你江苏,真想有时间陪你一起,好好度个假,没有任何事的干扰,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但是,”那边说,“你知道……”
江苏打断他要往下说的话。“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忙你的事吧,我没有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了。”
又说了几句话,才终于挂了。虽是同在一城,却往往半年都见不上一面,他有他的工作,他有他的家庭,江苏对他的喜欢是钦敬与仰望,他大她近20岁,而他所能给予她的温存和关爱,就像久旱后的甘霖,每一次江苏都能听见干裂的大地汩汩吸水的声音。于此,江苏知足了。
江苏把耳机塞进耳朵,用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看起来有一点憔悴。收了手机,江苏就在捷运呼啸的声音中迷淡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