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大我三岁,但我们却是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二的同学。
不知什么原因,二哥九岁才入学,而我是六岁就入学的。那时乡下小学没有幼儿园,我们直接读一年级。
我和二哥在一个生产队,两家相隔有二百来米。我们那个生产队叫七队,跟八队是一个很大的自然庄子,近百户人家,从东到西差不多有二里路。
二哥是班级里年龄最大的,班主任就让他做了班长。
二哥是端午节那天出生的,属于我们家谱上“立”字辈的。他的小名叫小立端,大名就跟着小名叫王立端。我从会说话开始,就叫他二哥。
我上学那年,发生了“文化大革命”。村里原本吃饭都要端着饭碗遛门子的庄邻,忽然之间就莫名其妙地互相斗争起来。开会、批斗、揭发、贴大字报。那时,我家成分不好。原因是我爷爷曾被逼给进攻山东解放区的张灵甫的国军运过给养。土改时,虽然我们家土地并不多,但还是被划成了富农。
爷爷是坏分子,按成分和血统论,我无疑就是个小坏分子。刚上小学一年级,我身上就被涂上了黑色。被同学欺负理所应当。
是二哥保护了我。
二哥家成分好,是贫农,二哥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大爷还是生产队长。二哥又是班级个子最高的,所以他成了班级尤其是我们七、八队的同龄人中的头儿。他对全班同学下令,以后不许有人欺负我。二哥的话军令如山,从那以后再没人欺负过我。我从心里感激二哥。直到初中毕业,我一直像是二哥的小跟班。
我们读小学时没有六年级,五年级读完直接就升初一。到了初中,二哥还是班长。
二哥虽然是班长,但成绩不是很好。其实,那时成绩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根要正苗要红。那时作文课的主题一是歌颂二是批判,你对该歌颂的歌颂到不到位,该批判的批判彻不彻底,很能代表你爱憎分明的立场。虽然我的爷爷是被批判的对象,我们家没有批判他人的权力,但我在作文里必须对地富反坏右封资修大加挞伐,对毛主席对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热情歌颂。
我当时是班级里作文写得最好的。
别看我只有初一,但我的作文经常被语文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诵。语文老师朗诵完,还会说,看看人家王立生写的作文,立场坚定,观点鲜明,语句通顺,如行云流水。再看看你们写的,颠三倒四,驴唇不对马嘴。
我那会儿不理解行云流水这个词,但知道一定是个好词。现在想想,语文老师实在是过奖了。
有一天放学的路上,二哥把我拉在最后面,跟我悄悄说,哎,求你件事。二哥居然有事求我,这让我意外得很。
能为二哥做事我兴奋不已。我说,二哥你有事就说。
二哥稍有点忸怩,说,以后,你帮我写作文。写的和你差不多,但不要一样。你看行不行?
怎么能不行呢?二哥一直保护我,现在又让我帮着写作文,这是二哥看得起我,是我报答二哥的一个机会。
从那以后,二哥的作文都是我帮着写的,直到初中毕业。
那时高中是不用考的,由大队推荐。初中毕业时,我因为成分问题,自然不会被推荐念高中。其实,即便是贫下中农的子女,也大多是念不了高中的。当时,我们的乡中学高中只有双班,每班五十四人,多一个都不行。
二哥被推荐念了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