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2014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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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玉昌没有想到,吴鸿学修条村路会给他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本指望这小子干出个样子来给自己脸上贴点金,没想到却捅了个大娄子,闹到了省里和北京,连市委书记也要插手这件事。靳玉昌气得摔头找不到硬地。
省专案组撤走后,靳玉昌想尽了各种招数,腿跑细了,嘴磨破了,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还是没有把问题解决掉。双方都上了劲,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而且,事情越闹越大发。县委书记计仪中找他谈过,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把事情妥善处理好。他还没有想出妥善处理好的办法,就接到了县委办公室值班主任刘池的电话,说市委书记王克要来他乡视察工作。上午九点到,要他作好充分的准备。
靳玉昌接到电话的那一瞬间,有些蒙!
靳玉昌所任职的马集乡在县城一隅,各项工作都没有特色。一般情况下,上级领导视察,很少光临该乡。而王书记突然驾到,说是视察工作,其实还不是为那桩事而来?
靳玉昌有了一种刀架在脖子上的绝望感觉。
靳玉昌四十多岁,从基层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在乡党委书记位上已经干了五年。提拔处级无望,只求平平安安,瞅机会调到县直机关谋个位置。可是,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桩破事。
其实事件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事件背后的背景。
该乡老庙村进行老村改造,通过规划,要扒掉一些旧房子,把村里弯路取直,路面硬化。也就是说,要改变村容村貌,按照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标准重新建设老庙村。村支书吴鸿学拿着规划来找过靳玉昌。吴鸿学是靳玉昌提拔起来的干部。吴鸿学人年轻,很有头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到南方打几年工,挣了一些钱,回来在村里办了个齿轮厂。齿轮厂的工人都是老庙村的村民。吴鸿学掰着手指头教,硬把这些粗手大脚的农民训练成了拿工资的工人。这些人每月挣千把块,都很赞成吴鸿学。靳玉昌很器重他。吴鸿学的老村改造计划靳玉昌很欣赏。县里已经开了几次会,要各乡镇加大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步伐,要抓好典型,以点带面,逐步落实宏伟规划。吴鸿学的老村改造计划提得正是时候。吴鸿学还表示,修村路不向上边要一分钱,不向老百姓集一分钱,全部在他的齿轮厂里出。太好了。吴鸿学介绍完,靳玉昌当面表扬了他。靳玉昌表扬了他,就等于同意和支持他这种做法。吴鸿学的计划能落实的话,老庙村就在马集乡树立了一面旗帜,马集乡就有了闪光点。这给靳玉昌挺进县直机关增添了一个砝码。靳玉昌出于工作习惯,还叮嘱他说,是件好事,但要把好事办好。开个群众大会,征求一下群众意见,让群众表个态。吴鸿学说,已经开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群众都赞成。剩下的百分之一,吴鸿学没当回事,靳玉昌也没当回事。按照组织原则,少数服从多数。百分之九十九都同意,百分之一能阻挡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步伐吗?
偏是这百分之一出了问题。
这百分之一的人家男户主叫游大柯。游大柯的房子是上世纪80年代末盖的红砖砌墙、青瓦盖顶的出厦房,一排四间,院子也大。当时在全村是冒了尖的。现在在一片楼房中间,不起眼了。早该翻修重建了,游大柯就是不建。他不建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手头紧,而是因为她的母亲游张氏。游大柯是个孝子。游大柯的母亲游张氏八十多岁了,身体尚好。但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怕折腾。老太太住在最东间的一个套房里。打从房子盖好就住那儿。住习惯了,不愿挪窝。游大柯曾提过把房子扒掉盖楼,老太太一听就反对,房子好好的盖啥楼?要扒房子等我去找你爹后,爱咋折腾咋折腾。游大柯的爹四十年前就没了。老娘为拆房子的事要去找爹,这等于把拆房子的事堵绝了。再说,游大柯的两个孩子大学毕业后都在北京安排了工作,家里就三口人,房子住得下。游大柯从此不再提翻盖房子的事。
吴鸿学遇到的问题是,要把村里的弯道取直,必须经过游大柯的房子。也就是说,游大柯的房子在村子中间,原来的村路,在游大柯房子的东边绕了个弯。如果要取直,必须扒掉游大柯东间的套房,也就是老太太住的那间房子。
吴鸿学和村干部找到游大柯,和他谈,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高度,动员他把房子扒掉。房子拆迁的损失,村里补偿。并许诺在村里储备的宅基地上,划拨给他一块地让他建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