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起床,我发现房间门外贴了张纸条:“南飞,今天学校召开军训总结会,中午你自己弄饭吃吧。奚晓兰字。”
一夜风雨声,原名南雁的姐姐果然变成奚晓兰,看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不想接受也要接受。
这位奚晓兰的横空出世,动摇了我的固有信念,开始怀疑身边所有事物:在黄港水库工作的南云翔真是我父亲吗?在团泊干校劳动的冷芃真是我母亲吗?下放近郊农场劳动的章伯真是我家邻居吗?我的班主任姚宗琴老师真是军官家属吗?
……一连串的问号好似越胀越大的气球。我担心气球爆了,只得停止胡思乱想。
中午放学回家,我打开炉火“烩烂饭”,就是把剩饭剩菜倒进锅里,添水放盐煮沸。我吃着“烩烂饭”怀念姐姐的“清炒丝瓜”和“番茄鸡蛋汤”。
姐姐性格执拗。她几次提醒我不要叫“番茄”,要叫“西红柿”,“番”是对原产地的贬称,这种地域歧视不好。如今姐姐有了亲生父亲就要进京相认了。相认就相认吧,反正全国人民都是同仇敌忾的革命同志,五十六个民族是社会主义大家庭。
傍晚时分,姐姐从学校回来,她上身穿绿色军衣下身穿蓝色裤子。这种绿蓝搭配使她像个戴眼镜的空军地勤女兵。
“这是老冬同志送给你的?”我看到绿色军衣两个衣兜,断定老冬不是军官,只有熬到排级干部才穿四个衣兜的。
姐姐解释说军衣是老冬同志借给她的:“我买了明天上午七点十二分的火车票去北京,我穿军装亲生父亲会高兴的。”
我有些固执:“你怎么知道穿军装亲生父亲会高兴的?”
“当然,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座革命大熔炉,这全国人民都知道。”姐姐显得非常自信。自从认识老冬同志,她的文静里有了硬度。只是她穿着老冬同志的军装上衣,明显过于肥大,好像变成衣服架子。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我好奇地问道。
她冲口而出:“南云翔啊!”说罢,怔了怔随即改嘴,“不、不,外调人员说我父亲叫奚兰城,兰州的兰,城市的城!”
当晚我在日记里写道:“姐姐习惯地回答父亲名叫‘南云翔’,这说明一个人忘记过去是需要时间的。她以为自己从历史里走出来,其实鞋底还沾着过去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