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航行在许宝迎的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可任航行连一点儿也没觉察出来。任航行脑子里根本没这根弦,看不到许宝迎对他的爱慕,看不到许宝迎对他的关心,任航行把许宝迎对他的照顾看成一种很正常的事情。比如将菜里的肉挑给爱吃的师傅,比如给师傅洗手套洗工作服,比如给师傅打毛衣。这些事情在任航行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任航行从来没往深处想,也想不起来往深处想。只苦了许宝迎剃头挑子一头热在那里单相思。许宝迎又是那种比较内向的女孩子,没有勇气向任航行表白,也不好意思找别人介绍,彼此那么熟,又那么近,又觉得是那么陌生,相隔那么遥远……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任航行对许宝迎说,你晚走一会儿,我有话和你说。许宝迎一听这话,心里激动了老半天。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任航行从工具箱中拿出一包东西,对许宝迎说,送给你的。许宝迎心里激动得“砰砰”直跳。什么东西?任航行说日记本。许宝迎怕人看见,急忙将纸包塞进手提包里。她只觉得心就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没敢停留,急急忙忙离开了车间。许宝迎边走边啄磨,不年不节的,师傅平白无故送我东西干什么呢?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一定是那一层意思。许宝迎多么希望这一层意思就是她所期盼的那一层意思啊!
回到家,许宝迎饭没吃就想着去打开师傅给她的那个纸包。好吃的东西,要等到实在抗不住谗唠再吃那才有味道,喜悦的事情要等到心情平静下来再慢慢享受那才会更加开心。可是,这会许宝迎有点儿等不及了。但她还是忍住了。
姐夫沈跃进刚给姐姐洗好澡,抱着她从洗澡间里出来,一股香皂味,浸入许宝迎的心肺,许宝迎觉得心中舒畅死了。宝迎下班了?姐夫沈跃进打了声招呼,将女人放在椅子上,拿来拐杖递到她手里。姐说小妹,你的脸上怎么这样红的呢?许宝迎说是的吗?紧接着进了自己的房里,将手中的东西放好,站在镜子前呆愣了半晌。只听姐夫沈跃进在外间屋说道,宝迎,饭要等一会儿才能好,我已给你兑好了洗澡水,你洗完澡再吃饭吧。许宝迎答应着出门,说谢谢姐夫。
在建筑站拉板车的姐夫沈跃进虽是农村人,可他心地善良,家务事没有他不会做的;蒸馒头,擀面条,踩缝纫机,织毛衣样样在行。姐姐宝凤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走路不稳,不能工作,一切全靠姐夫沈跃进。姐夫是个老好人,又勤快又知体贴人,对许宝迎就像自己亲妹妹。许宝迎也没拿沈跃进当外人,拿他就和自己的亲哥哥差不多。想着沈跃进的好,许宝迎不由人地就想起了师傅任航行,假如真的与师傅结成婚,师傅能像姐夫对自己一半好就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许宝迎躺在床上听了一阵子收音机,也不知听的是什么,心早被师傅那个纸包儿给勾引跑了!她慢动作解开纸包,果然是一个红塑料皮的日记本。第六感觉,里面一准有封信,果不其然真的有一封信。当时许宝迎真的有点儿心花怒放了,不用看,她已经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但她还是用她那颤抖的双手打开了信:小许,你虽然是我的徒弟,可我从来都拿你当我的妹妹看,现如今哥哥有个困难,想求你给我帮帮忙,你要是不帮我就没有人帮我了……我喜欢那个赵红心,非常非常地喜欢。可我又不知怎么办,我想女人与女人之间是比较好说话的,你能帮我找找那个赵红心吗?成与不成,我都得感谢你,我给你买件的确良褂子好吗?……看后将信烧掉。千万千万!
要说许宝迎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看到这封信了。许宝迎一下被这封信给打倒了!这封信真是太残酷了,不但将一个青春期的女孩的神给伤了,还将一颗热烈的、澎湃的、挚爱的心给撕碎了。泪水顺着双颊无声滴落,许宝迎陷入一种极端的痛苦之中。她真想大哭一场,却又不敢哭出声,没有哪种办法能叫她痛快淋漓地将心痛洗去。许宝迎把枕巾咬在嘴里,便咬住了痛苦,泪腺随即打开了闸门,“哗哗”地向外流淌。泪流干了,心也平静了,思想也通畅了,许宝迎豁然开朗,不为师傅,不为自己,她也必须去见见那个叫赵红心的女人。那为的是谁呢?许宝迎又糊涂了……
赵红心的工作单位很好找,就在小广场附近。这个城市提起小广场没人不晓得,叛徒特务走资派、地富反坏右经常在那儿接受批斗。赵红心很少到单位去,除了一三五上午学习。那天恰巧是星期四,所以许宝迎扑了个空。许宝迎问怎样才能找到她,传达室老头举着一双警惕的小眼睛,将许宝迎重新审视一番,问道,你找她有事吗?许宝迎心说没事找她干什么?就点点头,然后从身上掏出介绍信。老头仔仔细细将介绍信看了一遍,半晌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这会儿她也许在哪条马路上扫地呢。能在哪条马路上呢?许宝迎耐着性子问。老头说了几条马路,许宝迎就走了。老头在身后说,若是马路上没有她,你去她家里看一看,她家住在向阳街19号。
许宝迎找了几条马路,没有遇见人,正想去赵红心家看看,猛然有辆垃圾车从那边过来了,拉车的正是她要找的那个人。许宝迎一眼就认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