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山西文学》2009年第11期
栏目:小说
“我家小莲呀,除了不爱说话,倒也没有别的毛病。”小莲妈每次和旁人谈起自己的闺女都会这么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似乎带着点儿惋惜,末了,还微微地叹口气,轻轻地,像细绒毛落下来,不留心的话,还觉察不到呢。听的人却又听出了另一个味道,这句话其实是变相地夸耀女儿,女儿没其他毛病,只是不爱说话,闺女家不爱说话,从别个角度看不就是文气内秀嘛。旁人便识相地劝慰小莲妈,“不爱说话就不爱说话呗,又不是什么大毛病,那些个吱吱喳喳,和树上的的雀儿一样嘈吵不停的,倒是爱说话,难道就值得夸耀?”小莲妈听了这话便宽慰地笑了,是啊,能说会道固然好,但沉默寡言也未必就不好吧。香汤辣水诱人口水,可是一碗熬得浓稠醇香的白粥也别具一番滋味。小莲就好像这么一碗白粥,看似寡淡平常,可这碗粥自有它的好,它的妙,这些好和妙都是藏而不露,引而不发的。
小莲的家在城郊一座名叫秀水的村子,秀水村距离城市只有二三十里路。秀水村的村民虽然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可也有别于那些窝在山沟沟里的老农民。在他们眼里,秀水村可是个好地方,既沾了城市的边,想去城里逛逛,花一块钱坐36路公交车磨蹭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还沾了农村的光,前屋后院栽满了新鲜的时令蔬菜,中午想吃烧茄子,十一点半拐进菜园摘都来得及。自家的菜园子施的是农家肥,长出来的自然都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城里人哪有这个口福。你以为超市里卖的,市场上摆的,看上去红是红,绿是绿,青翠好看,外表光鲜就来历清白吗?不定喷了多少遍农药。就说茴子白吧,一层一层下猛药,菜叶子都滴滴答答淌农药水,不然就被虫子咬噬得千疮百孔。难道自家菜地的茴子白就不长虫子?当然不是,可那到底不一样,费点心思侍弄侍弄也就好了,自家人嘴里吃的东西,谁肯喷药毒害自己?
自以为是的秀水村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大城市的有钱人都把房子建在城郊,穷人才住在市中心呢。他们得意地说:“想不到咱们提前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了。”小莲妈听了不解,“哟,社会变了,以前人有了钱就挤破脑袋往城里钻,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小莲妈有句口头禅,她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儿就会自言自语地说:“社会变了。”社会究竟哪儿变了?她不知道。她对小莲说,“社会变了,变得让人不认识了。”
小莲低头摆弄手里的绣花鞋垫,听到妈的话,点点头。
“社会为啥变了?”小莲妈问。
小莲抬头望了妈一眼,摇摇头。
“你咋不说话呢?你又不是哑巴,除了点头和摇头总得有心里的想法吧。都说闺女是妈的贴心小棉袄,你咋就对妈不理不睬的?你这个样子,将来到了社会上,可咋办?”
小莲停下手里的活计,半晌翕动嘴唇,“你让我说啥?”
小莲妈叹口气,“你都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还用得着妈一句一句教你说话吗?会说话的能当钱使呢,咱没指望你有那本事,但人情世故,迎来送往,你总得会应对吧。”
“我会。”
“你会?你说说你咋会了?就说昨天吧,你二婶来咱家,你咋和没看见一样,偎在墙根头也不抬一下。院里进来个大活人,眼睛没看见,难道耳朵也听不见响动?”
小莲说:“她没和我说话。”
“哟,她没和你说话,你就不能和她说话了?这是人家到咱家来了,又不是在路上碰到的。哦,就是路上碰到了,你也要主动和她打招呼,你是甚金贵的人了?和她打个招呼就吃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婶那张臭嘴,你知道她和外前人说你甚话了?她说你是木头疙瘩,还说你脑子里缺根弦,你听听,这不是坏你名声了?以后寻对象找婆家这些话都会影响到你的,谁家愿意往家里娶个木头疙瘩?小辉要是寻个木头疙瘩当老婆,我也不同意,不用说别人家了。唉,小辉也不知道到底想要找个甚媳妇,给他问寻了好几个了,不是嫌人家胖了就是嫌人家黑了,他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咱家这光景哪能由着他挑三拣四的……”小辉是小莲的哥哥,二十多岁了,在一家汽车修理站当维修工。
小莲深知妈的脾性,一旦叨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她把鞋垫、针线、剪子、顶针一并塞进塑料袋,站起来,掀开门帘出了院子。走时,丢下一句话,“那我就更不和她说话了。”
“不和谁说话?”小莲妈跳脚从屋里追出来。
“二婶。”
小莲从家里出来就绕到房子背后往山梁上爬,山梁不算高,沿着小路十来分钟就到了顶。顶上有一块青石,不大不小,刚够小莲盘腿坐下。没事的时候,小莲就喜欢盘腿坐在大青石上纳鞋垫。有时候也做其他营生,勾拖鞋、串门帘。前阵子时兴用曲别针串门帘,中间镶几颗玻璃珠子,珠子色彩纷呈,门帘串好挂起来,阳光照上去仿佛水波潋滟,掀动处珠环相碰,好看得很呢。小莲读书的时候成绩平常,做这些却心灵手巧,无师自通,若是生在旧时代,她一定是那种足不出户,沉醉于女红的小家碧玉。
小莲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小莲爸的意思是如果还想念书就报一所中专,小莲妈持不同意见,并举出几个例子,某家姑娘上中专花了一圪揽钱到头还不是回到村里等着出嫁?某家姑娘读了个中专回来找了个啥营生?在商店卖裤衩,难道不读中专连个卖裤衩的营生也寻不到吗?小莲心想,人家那是卖内衣。果然,哥哥小辉说话了,小辉哂笑道:“妈,你咋说恁难听,人家那是卖内衣。”小莲妈笑了,“内衣不就是裤衩嘛,有啥区别,这就好比城里人管厕所叫卫生间,难道叫卫生间就不是拉屎撒尿的地儿了?”小莲忍不住白了妈一眼,妈就是这点不好,说话直不愣砍,不懂含蓄,一点遮掩也没有。小莲妈没看到女儿白她,自顾又说,那谁谁家姑娘上中专上得野了心,没毕业跑到南边混江湖,好几年不回家,钱倒是寄回来不少,只恐是干了那个营生了。说到这儿,小莲妈抬头朝小莲瞟了一眼,许是怕她听到,然而,又似乎不避讳她,只是压低了嗓门,呸,咱家再穷也不稀罕那个钱。小莲爸随声附和,那是,那是。小辉也不吭声,他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大后生,自然知道“那个营生”指的是啥。其实小莲也知道妈说的是什么,不就是挣男人钱嘛。小莲听人讲过,女娃子落进那个坑,就不好往出爬了。不是爬不出来,是不想往出爬。那是一条不归路,走出去,就像射出去的箭,什么时候不折断,什么时候回不来。
小莲终于还是没有读中专,就歇在家里,一歇就是两年。同龄的女孩子有的在外求学,有的在外打工,只有她悠哉游哉赋闲在家。没法子,寻不下合适的营生,小莲妈哪儿也不让她去,生怕闺女出去吃了亏,受了制。
此刻,小莲坐在大青石上,正是暮春,风吹在脸上,柔柔的,像嫩滑的蚕丝,滑到脸上,滑到脖颈,沿着脖颈滑到脖子下面,痒痒的,却又是无比舒坦的。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候,想到这儿,她笑了,难道这也算是幸福吗?可是,幸福究竟是什么呢?小莲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是个本分的孩子,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太多期冀,也没有构想,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要能每天下午在这块大青石上坐一会儿,享受这份安宁和自在,对她而言,已经算是幸福的了。
太阳悄没声息地往西边移动,橘红的夕阳给秀水村涂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炊烟袅袅升起,谁家宅院的老树上仍旧晾晒着隔年的玉米,饱满金黄的玉米穗沉甸甸垂挂在树干上。几个孩童举着气球奔跑,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气球浮在村庄的表面移动。山梁俯视下的秀水村真美,像一幅画儿,不,比画儿还美。曾经有美院的学生跑到秀水村写生,大老远骑着自行车从城市赶过来,小莲慷慨地把大青石让给他们。可是,那些画呀,浓墨重彩,画笔就像刷油漆的刷子,把一块画布涂抹得触目惊心。小莲看不出他们究竟画的是什么,在她眼里,秀水村可比他们的画好看多了。
他们问,你们村为什么叫秀水村呢?小莲摇摇头。小莲后来问过村里人,为什么叫秀水村呢?可是,没人能说清楚。
小莲绣过的鞋垫不计其数,她使用的是最简单也最时兴的十字绣,花样繁杂,隔一段时间,总有新鲜的图案出炉,这带给她不断尝试的乐趣。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知道小莲绣的鞋垫好看,糊好了鞋底就直接送到她家里了。她绣鞋垫倒贴好些彩线钱,为这事,小莲妈挺不待见,大约出去嚷嚷了,那以后,拜托小莲绣鞋垫的就自觉带几把彩线,只多没少,这么一来,家里就积攒了一大包五颜六色的彩线。小莲也不急,闲时就绣,忙时就放下,累了呢,就歇歇,反正有的是时间。时间在她眼里,就像连绵起伏的山脉,这山过去了还有那山,今天过去了还有明天。但是,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吧,小莲也想快点找事做,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可妈不张罗,凭她自己,哪有本事出去挣钱。
第二天是小辉的休息日,小莲妈差自己的姨表妹给儿子介绍了个对象,是山里的女娃,一门心思想嫁到秀水村,对这门亲十二分满意。不想,小辉还是没相中,非说那姑娘的牙齿坑坑洼洼,不齐整。小莲妈气得跳脚,骂儿子不识好歹。小莲也觉得哥哥挑花了眼,她心想,你又不是梁朝伟,难道还想娶个刘嘉玲那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梁朝伟是小莲最喜欢的男演员,在她眼里,世上最好看的男人莫过于梁朝伟,她卧室的墙壁上就贴着一张梁朝伟的海报。小辉曾问,梁朝伟有什么好的,像个阴险的小老头,你为啥喜欢他?小莲想了半天,敷衍哥哥:我觉得他演戏好。其实最关键的一句小莲没有说出口,她喜欢梁朝伟微笑的时候,抿着嘴唇,唇边好似挂着一丝羞涩。也许别人没有发现,但是她发现了。小莲妈说,男人都是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可是,小莲认为,梁朝伟肯定不是那种没羞没臊的人。那时候,她还没有看过《色戒》,当然,就是在她看了《色戒》之后,她仍然喜欢梁朝伟。她是个忠诚专一的粉丝,无论梁朝伟演的是什么人物,都无损她对他的一腔热爱。
小辉被妈妈指摘烦了,为了缓和气氛,就说:“我只希望我将来的媳妇长相能比得上她的小姑子就行,哪怕比不上,稍差点也行,但不能差太远,差太远,外人就会说闲话,哟,小姑子那么漂亮,像个画上的小仙女,嫂子咋恁丑,真不像一家人。”
小莲妈听了儿子变着法儿夸妹妹,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没好气地说:“这话让外前人听到了,还不笑话咱,自家人夸自家人,没意思。”
“咋没意思,我觉得有意思。”小辉说。
听到哥哥夸自己好看,小莲先就羞红了脸,心里却是欢喜的。后晌歇了午觉,她不动声色把哥哥替换下来的牛仔裤和汗衫洗干净了,晾衣服的时候还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小莲妈捧着一簸箕豆角,坐在院子的荫凉处,她拿着剪刀。把择干净去了筋的豆角剪成细条状,准备晚上做干煮焖面。她笑眯眯地打趣女儿,“傻闺女,没脑子,你哥哄你几句,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小仙女,美的冒泡了,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被妈点破心思,小莲的脸一下子红到脖根,她羞恼地瞪了妈一眼,转身回房去了。
傍晚时分,小莲去院子里收衣服,天气返潮,铁丝上晾的衣服还没干,手摸上去沾着湿气。父母细碎的谈话声从正窑传出来,像是在谈论她的事情呢。小莲赶紧搬个板凳坐在房门口,旁边的一株大丽花开得正艳,鲜红的花朵像一个姑娘的大脸盘。小莲觉得这花开得太招摇,不害羞。相比大丽花,她比较中意凤仙,正窑窗台上摆着两盆凤仙,粉红的花瓣羞羞答答镶嵌在绿叶中间,一朵挤着一朵,花叶萋萋,密密匝匝,像是少女藏了满腹的心思,一副欲语还休,欲罢不能的娇态。小莲眼睛瞟着窗台上的凤仙,耳朵支棱着捕捉父母的声音。
“小莲一天天大了,总得找个干的吧,要不,也和银鱼、巧巧她们一样去城里打工吧,成天待在家里总不是个事儿。”这是爸爸的声音,银鱼和巧巧是小莲的同学,一毕业就去城里打工了,一个在饭馆端盘子,一个在酒店当服务员。
“饭馆酒店都是些啥地方呀,乌七八糟的,小莲头脑简单,让她去那种地方工作,我不放心。”
“那你说咋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你家闺女金贵!,,
“我早就托娘家表兄给小莲在城里谋个差事,好歹找个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工作,挣钱多少咱不稀罕,就让她出去见见世面,学习学习人情世故。”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好营生是那么容易寻的,这都多久了,寻下了没有?”
小莲妈说:“咋没寻下,我正要告你呢,我表兄给小莲找的工作可是好了。”
“好了?干甚了?”
“没说清楚,去了才知道。”
小连听了妈的话,心里热热的,还是妈最疼自己,眼角再瞅那几朵大丽花,好像也不那么碍眼了。小莲妈说的娘家表兄就是小莲的表舅,在城里的政府机关做官。具体做什么官,家里人也不清楚,反正每逢过年,小莲跟妈上姥姥家拜年,总会碰到表舅。表舅开着黑色轿车,西装革履。小莲的姥爷是表舅的舅舅,这关系绕弯得复杂了,其实也不复杂,娘舅一家亲。表舅每年春节都会上门给舅舅拜年,这在亲戚中传为美谈,大家一致认为表舅是个明事理懂规矩的人。
第二天一早,小莲妈进菜园子齐齐割了一把韭菜,拔了一堆青葱、芫荽,摘了几个新鲜的西葫芦。这时节,菜园子里也就只有这些个能吃,茄子、西红柿都还没有成熟呢。
小莲看到妈把菜都择洗干净了,装进塑料袋,便问:“给谁的?”
“给谁?给你表舅呗。赶紧洗把脸,换件衣服,趁菜还新鲜,跟我进城给你表舅送去。”
“现在就去?”
小莲妈已经端了脸盆挽起袖子当院洗脸,她白了女儿一眼,“不现在去,难道等菜蔫了再去?”
听说要进城,小莲赶紧跑回屋子,洗脸梳头换衣服。她穿了件葱绿的短衬衫,配了条牛仔裤,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辫。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十八岁的小莲无需刻意打扮,简单收拾一下,就是一个唇红齿白的清丽少女。
表舅在政府大楼工作,小莲妈拖着小莲找到表舅的时候,他刚好在办公室。一表三千里,表舅终究只是表舅,对小莲和小莲妈的到来,似乎并不热情。小莲甚至从他的眉宇间,窥探到了几丝不耐烦。小莲妈坐在表舅对面的椅子上,小莲则拘谨地蹭在黑皮沙发一角,低着头,内心无端生出羞惭。她恨不得即刻拉着妈的手逃出这间办公室,逃出这幢壁垒森严的大楼。
小莲妈结结巴巴说了一番客气话,再次表明来意,“小莲年岁一天天大了,整天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前阵子你姐夫想让她去村里的水泥厂上班,可是,你说她一个姑娘家,灰眉土脸去那种地方,我这当妈的也不落忍……”
表舅客气地听完小莲妈的絮叨,一边点头,一边打了一通电话。门外传来敲门声,表舅喊了声:“请进。”
进来的男人与表舅很熟,两人互相开了几句玩笑。表舅说:“你们不是想招聘看电梯的女职员吗?这是我亲戚的女儿,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你看她怎么样?小姑娘挺机灵的。”表舅指了一下小莲。
小莲和小莲妈都很意外,原来说的好营生就是看电梯,她们齐齐站起来。
表舅给小莲妈介绍说:“这是齐科长。”
小莲妈连忙说:“齐科长好。”
齐科长看了一眼小莲,问:“多大了?”
小莲答:“十八。”
“看电梯薪水不高,原先的女孩就嫌挣得少,另谋高枝了,这才有了空缺。”
小莲妈插嘴说:“挣钱多少不是主要的,孩子还小,打发到社会上不放心,跟着她表舅能到政府机关上班,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齐科长说:“这份工作倒是清闲,半天班,周六周日休息,一个月六百块,愿意的话,就这么定了。”
小莲妈一听,忙说:“六百不少了,还是半天班,好,好,我看挺好的。”
齐科长问小莲:“你呢?你也愿意吗?愿意的话,我们就去签个合同。”
小莲还没开口,小莲妈就替她回答:“愿意,愿意,她表舅给寻的营生,咋能不愿意。”
回家的路上,小莲妈有些微微的失落,小莲的工作与她预期的有些差距,她原本指望女儿能进机关办公室当个打字员之类的。不过,来日方长,刚才表舅都说了,机关里临时工很多,许多孩子兢兢业业一连几年干下来,得到领导的赞许,都转成了合同工。在政府机关当一名合同制的职员,总好过在外边打游击,今天卖服装,明天端盘子,后天不定又落到哪里了。小莲妈私心里还另有盘算,她既想让女儿见见世面,又不想让女儿离了自己的管教。自家的光景算不得好,可也不指望闺女挣大钱。她就是想让小莲脱脱稚气,人前人后见识见识。饭馆酒店都是些乌烟瘴气的地儿,孩子扔到那里边,就像脱了网的鱼,不好收拢了。
小莲妈摸摸女儿的头,问:“小莲,你对这份工作满意吗?”小莲仰头看着天空,有灰色的鸟群飞过,她的视线追踪着远去的鸟儿,对母亲的问话不置可否。
小莲妈担心女儿不喜欢这份工作,安慰她:“咱一个乡下丫头,能进政府大楼上班,这是多排场的职业。看电梯怎么了?看电梯也不是什么人都轮得着的,要不是托了表舅的福,门儿都进不去。闺女,别不知足。”
小莲“嗯”了一声,神情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