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1994年第04期
栏目:中篇小说
在这个城市里,夏天永远是令人烦躁不安的酷热而多雨的季节。生活在夏日里暴露出眩目而多变的一面。一向自以为聪明的思佳在这个夏天里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绪竟也如天空中的云彩一般越来越琢磨不定了。
这天是星期天,作为机关职员的思佳终于可以躺在床上耐心数着阳光里漂浮的尘埃了,但是天气太热,躺在床上,浑身有种粘湿的感觉,还不如干脆起床。思佳坐起来,她想太阳不知到哪个位置了,听那知了声嘶力竭地尖叫就能猜到天空一准蓝得像看不到边的海水。做了一夜的恶梦,她感到头昏昏沉沉的,眼皮子很重,一照镜子,看见一个半死不活的丑八怪,自己倒吓了一跳,心情益发好不起来。她想弄点吃的填填肚皮,记忆中好像还存有两包方便面,找了一阵没找着,索性就不吃了。她把躺椅拉开,放在屋子中央不见阳光的地方,然后往上面一仰,望着露出几块灰色的空白天花板,不知道究竟该想什么,便努力回忆昨天夜里的梦。梦到晟,晟变成狼青面獠牙要吃她,她吓得跑,他跟在后面追,她的腿上像绑着秤砣怎么也跑不快,眼看他就要抓住她了,她的前面出现滔滔大河,她绝望得要命。这个时候她惊醒了,醒来依然听得见心怦怦乱跳。她想梦终归是一种暗示,这个梦究竟想向她暗示什么呢?
思佳胡思乱想的时候晟来了。晟的脚步很响节奏很快,远远的,思佳便从地的振颤中感觉到了,晟今天有些迟疑,脚步比平时慢了半拍。他怎么能不迟疑呢,思佳想,他竟还好意思来见我。晟进屋以后便把门关上了,屋里顿时阴暗了许多。“把门打开!”思佳愤怒地叫道。在晟转身的瞬间思佳投去冷冷的一瞥。晟穿件白T恤,下面是米色凡立丁长裤,细长细长,有股玉树临风的味道。晟弯下腰想吻她,一双微凹的眼睛作出笑状:“讨厌!”思佳扭过脖子,将他的脸推开去。
“为什么我们总是没完没了的争吵,就不能平心静气谈谈呢?”晟无可奈何地说。
“没那份好心情。”思佳白了他一眼。
昨天晚上他们狠吵了一架,理由很简单,晟对她的忠诚放心不下,而她觉得晟无权干涉她的自由,何况她并没决心要背叛晟。他们像两只发疯的狗,疯狂撕咬着对方的伤口,结果彼此都鲜血淋漓。她咬牙切齿地要他滚蛋,他就铁青着脸把门猛地一拉走了。邻居王姬心怀鬼胎过来打门,口口声声以为这边出了人命,王姬的金鱼眼在酒瓶底般的镜片后边闪闪发光,一脸的真诚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幸灾乐祸。思佳心里恨恨地,真想一刀捅了她。
晟似乎把昨晚的事忘了,笑嘻嘻的,将嘴又凑上来;执拗地寻找她的嘴。他成功了。她开头还试图反抗,后来发现反抗不会有效果,就闭起眼睛随他摆布。晟是个细腻的男人,只要愿意他是很能让女人感到妥贴放心的。他将她搂在怀里,动作疯狂而又异常轻柔。甜蜜像一条小虫在她心里蠕动,搅得她浑身痒痒的酥酥的。他说:“宝贝,笑一笑。”她竟然就笑了。她弄不明白对他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惯性的依恋。她的一双大眼睛幽幽地望着他,他极男性地笑着。她的心被融化了。三十五岁的晟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这股魅力对二十五岁的思佳有时是抵御不了的。她伸手摸摸他温润性感的唇,他猛一张口轻轻咬住她的手指。她叹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
晟突然提议出去走走,他说郊野清新的空气和凉爽的风有益于健康也有益于增进感情,“我们为什么不来一次野游?”思佳一脸不可思议,是啊,为什么不来一次呢?这个问题好像不该问她,她生来是个热爱自由的人,然而这种感情许久以来被另一种感情所割断,以致她像渴望光明的人突然在习惯的黑暗中看见光明反倒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只剩下迷茫。他问:“你不愿意?”她慢慢地说:“你不是发烧吧?”伸手摸他的额,感觉是凉冰冰的。这时她又看见他脚下的牛筋背包,原来他是有准备的。她问:“去哪?”他说:“刘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