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2004年第05期
栏目:中篇小说
陈列那时一定没有料到多年之后王明明李喜喜夫妻闹成了这个样子,也更加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与李喜喜上了床——如果那也算是上了床的话。
屈指算来,陈列认识他们夫妻已经有十多年了。记得那是陈列第一回去他们厂里出差,坐车到县城已经是下午了,另外还要转坐一段车,所以,陈列到黄昏时才找到他们的厂里,一时又不知道厂招待所在哪个方向,便想碰个人问问。恰巧就问到了正走在路上的王明明。王明明一听陈列说的是邵阳话,便笑着问你是邵阳人吧。陈列点点头说,是啊。王明明立即高兴地说,嘿,那我们是老乡啊。然后,两人又说起了老家具体的地方,原来两人竟然是一个乡镇里的,便又各自报了姓名。王明明说,厂里居然没有一个老乡,你是我在这里碰到的第一个,这真是缘分哩。陈列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碰到了一个老乡,也很高兴,说是缘分是缘分。浑身疲乏的他顿时来了精神。
王明明那时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人,立即带他去招待所登记了之后,便喜形于色地邀请陈列去他家里玩耍。你还没有吃饭吧?走,到我家吃去。王明明说。陈列当时迟疑了一下,他心里多少还有点顾忌,虽说是老乡,但毕竟刚刚才认识,这就去别人的家里也不太合适吧?王明明见他有点犹豫,便大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走走走,老乡还讲什么客气?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见他这样的热情,陈列心里的那种顾忌便马上消失了。其实,陈列也巴不得去他家里,那时,又不像现在的招待所里有电视机,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多闷哪,况且,在这个离小县城还有十里路的工厂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显得更加寂寞了。于是,陈列也不再客气了,便随着王明明去了。
两人于是就这么很偶然地认识了。
王明明身材墩墩实实的,满面红光,眼睛小小的,留着一个平头,很有一点可爱。在陈列的眼里,他却像是屠宰师傅出身。当然,刚刚才熟悉,陈列是不会说出这个感觉的。
王明明的家就住在厂里的家属区。那天,王明明一进屋,就大叫,喜喜,来客人了,来老乡了,陈大哥。
当李喜喜出现时,陈列的眼睛突然一亮。李喜喜穿着一条无袖的绿色长裙,长得非常的诱人,光洁的脸,眼里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翘翘的,身材苗条,但又显出一丝丰腴,尤其是那皮肤,雪白雪白的。总而言之,是那种非常容易让男人产生非分之想的女人。
陈列心里便不由地有些羡慕或者说嫉妒王明明,不知道这个屠宰师傅,是怎么勾到这样一个漂亮老婆的。做为一个男人,自己比王明明不知强了多少倍,可是讨的那个老婆哪里对得起观众呢?陈列便暗自感叹,这人啊人哪里说得清呢?
陈列此时很想对李喜喜说一句话,但是,这句话一直到了十多年之后才说出来。
李喜喜也像王明明一样,是个热情好客的人,一边说欢迎欢迎,一边请陈列坐,一边将风扇打开。看来她是一个手脚非常麻利的女人,笑眯眯的,赶紧泡上一杯豆子芝麻茶递到了陈列的手里,说,陈大哥,你喝几口试试,味道蛮不错的。然后,又从里屋叫出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指着陈列对她说,快叫伯伯。女孩甜甜地叫了一声,便进屋子里去做作业了。
陈列顿时产生了两个惊讶,一是惊讶李喜喜根本不像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体形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化,二是惊讶他们居然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陈列便也稍稍放开了一些,笑着对王明明夫妻说,我看你们恐怕是早婚早恋吧?
李喜喜倒是很爽快,指着王明明说,罪魁祸首就是他,我还只有十七岁的时候,就被他勾上手了,简直是一条色狼。
王明明却在一边大笑着,很有几分得意,然后对李喜喜说,饭菜都搞好吧?再加个菜,我要跟陈大哥喝几杯。
李喜喜的手脚的确很快,不一会就把饭莱摆到了桌子上。陈列一看,有四个菜,一个辣椒炒肉,一个水豆腐,一个苋菜,一个腊鱼。李喜喜然后捧着一只大玻璃瓶子给他们倒酒,她对陈列解释说,这是乡下纯正的米酒,味道很不错的。
王明明说,你也陪陈大哥喝一杯。
李喜喜没有推辞,又拿来了一个杯子,倒上酒,然后,和王明明一起举着酒杯与陈列碰了碰,说,欢迎陈大哥到我们家里来做客。酒一喝下去,李喜喜的脸色微红了起来,便更加漂亮了。
陈列免不了说一些客气话,他说,是你们让我感到了老乡的温暖啊。然后,就与王明明夫妇一一干杯。
喝罢吃罢,坐了不多久,王明明便说,陈大哥,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干脆跳舞去吧。李喜喜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早已把碗筷洗了,走出厨房,也积极响应,说好呀。
陈列又迟疑了一下。虽然自己多年来一直生活在省城,但他并不喜欢跳舞,即使偶尔跳跳,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很不投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或者说,他身上根本没有音乐感和节奏感。但眼下人家热情地请你,不去也不好吧,于是点点头就答应了,就像王明明邀请他来家里的那种感觉。
王明明马上从柜子上提着一个很长的录音机——这在那时还算是一种奢侈品——又让李喜喜去叫了几个厂里的男女,然后在一个类似会议室的房子里跳了起来。那正是夏天,天气很热,吊扇发疯地旋转着,发出一阵阵的噪音,马上把刚走进去的陈列搅得头昏脑涨,他真想立即退出来,但又觉得这样做似乎不太礼貌,便在墙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明明那些人的兴趣似乎很高,一点也不在乎这种简陋的环境,他一进来就对那些妹子说,这是我的老乡陈大哥,是来厂里出差的,你们多请他跳跳。说罢,只顾自己跳了,他总是不断地邀那些妹子跳。
而李喜喜呢,一上场就邀陈列跳,陈列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跳的。
李喜喜善解人意地说,谁晓得跳呢?好玩嘛。
陈列便惭愧地说,我只跳慢四。李喜喜说,慢四就慢四吧。跳着跳着,陈列渐渐地发现李喜喜很大胆,根本就不太顾及王明明就在身边,她毫不掩饰地紧紧地贴着陈列。陈列不时有意识地把手撑开,稍稍地离开她身体一点,以免引起王明明的不高兴。可是,不一下,她悄悄地又贴了过来,眼睛总是一动不动水汪汪地望着他。陈列不敢看那双十分勾人的眼睛,他觉得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诱人了,便不断扭动着脸,左右躲避着,同时也在暗暗地观察王明明是否在注意自己。
可是,李喜喜那双眼睛却像两只固执而锐利的探照灯,一直死死地追赶着他。陈列想提醒她一下,又觉得这话不太好说,以免她尴尬。如果王明明不在这里,或者说,他俩在另外一个地方跳舞,他巴不得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紧紧地搂着他,在舒缓优美的音乐中体会着那种愉快。陈列当然还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从李喜喜身上发出的那种诱人的肉体的气息,那种神秘的气息能够从香水味中脱逸出来,强烈地刺激着他,渐渐的,使他终于不由自主地冲动了起来。这一冲动,尴尬的陈列便借口要休息一下,说这天气太热了。那正是夏天,一冲动起来,就很能让一个男人出丑的。李喜喜也似乎敏感到了,脸上一红,立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着陈列坐在一边说说话。
陈列当时想,唉,我这一辈子如果能讨上这么一个女人也就心安理得了,可是,自己又没有这个命。不过,陈列又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能够多次与她交往,那么,像李喜喜这样性格外露而且毫无顾及的女人,说不定哪天就会与自己掀起一场感情风波的。
所以说,陈列后来很愿意去王明明的厂里出差,因为有他们夫妇热情的相陪,尤其是还有李喜喜对他的特别的一种意思,他就感觉不到寂寞和孤独了,倒是觉得出差的那几天过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