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天的母亲张桂兰也是听说大儿子带了一名女人回来,才过来探望的。平时,张桂兰夫妇住在村子东头的小儿子那里。她在樟树林里看到儿子给罗圆圆擦鼻血、搬搁脚的小矮凳,心里就想骂几声。但很快,她感到儿子是做得对的,人家姑娘细皮白脸的,能跟你个离过婚的人到这乡下来,容易吗?况且村上几个眼尖的女人已经看出这姑娘有了身孕。很显然,大儿子这一次是干了件有出息的事,先把这漂亮姑娘的肚子搞大,下好了种就不怕不结果。看来,儿子对下种的事情挺在行。张桂兰现在脚下的这片樟树林也是儿子当初下的樟树种,当时村里人都笑话李中天:樟树种长成材要长到猴年马月?即使长成材了,这么多的樟树你能卖给谁?可是没有过多长时间,也就是那些樟树种长到半人高时,镇上传出消息,这方圆几公里内的农田就要被镇工业园区征用。到时候,李中天在这一百亩荒地上密密麻麻种植的几万株樟树,园区该给李中天多少钱?即使按本地区每株半成苗十元钱的最底标准,李中天也该得几十万元钱呢。这么短的时间,也就是一年半多一点的时间,就能挣几十万元钱,村上许多人开始妒忌李中天。但你敢往荒地上撒樟树种吗?你不能保证这块荒地在不久的将来会被征用,所以你不敢。即使有人能向你保证,你又有本事从镇里租赁到这块荒地吗?这么一想,村里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张桂兰感觉着那股清凉的淡淡的樟香味儿,迟疑着要不要立刻跨出樟树林去。这时,树林里有一只鸟像是突然被什么惊动了,发出一串清脆的鸣叫,向空中慌张地飞去。
张桂兰看到儿子李中天的头朝樟树林这边别过来,连忙矮下身,尽可能地让樟树的枝叶遮住自己的脑袋。由于腰身弯得过快,张桂兰觉得有点晕眩,心里就责怪自己:这是怎么啦,又不是到这里来做贼,心虚什么!要说心虚,也该是儿子心虚才是,不对他娘讲一声,就把一个女的带回了家,且还是把人家的肚子搞大后带来的。
张桂兰就重新直起了腰。但儿子并没有发现她,正一边接听着手机一边在罗圆圆的身边踱步。放下手机后,李中天对罗圆圆嘀咕几声什么,就走到了房屋西侧的一条青砖路上,又一拐弯,迈上了那条南北向的宽敞的水泥路。
还要不要再走过去呢?去!让这细皮嫩肉的闺女先认认我也好。张桂兰于是就走出了樟树林。张桂兰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张桂兰的脚步走得比平时轻了好多,以至于她走到罗圆圆身边时,低着头像在想着什么心思的罗圆圆才抬头发现她。罗圆圆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迷惑,脸上露出一丝探询的笑意。
“我是中天妈呢。”张桂兰先开口。
罗圆圆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妈。”
张桂兰打量着罗圆圆的腰身。肚子里也有了,还大妈!她看着罗圆圆还显得有点稚气的娃娃脸。这是一张像是去壳后的水煮鸡蛋那般娇嫩、光滑的脸,让张桂兰觉得陌生,她根本没法把这张脸与自己的大儿媳妇联系起来。自从大儿子离异后,在张桂兰的想像里,她的第二个大儿媳妇从来没有这么漂亮过,尽管大儿子部队退役后靠几桩投机生意发了财。
可大儿子领回来的却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张桂兰在细细地瞅了她一阵后,心底里还是觉得这姑娘漂亮得生分。张桂兰的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她要罗圆圆重新坐回到椅子里。屋场上,除了罗圆圆身下的竹圈椅和她脚下的小矮凳外,没有别的椅子和凳子。张桂兰就站着与罗圆圆讲话。
“中天办事去了?”
“是。晓得王达成这人吗?”
“晓得,邻村的建筑老板。”
“把他叫去了,要他一起去谈一个项目。”
冬日午后的阳光洒在屋场上的海棠树、木槿丛以及青砖与碎花岗岩间杂着铺就的场地上,使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橘红的色泽。
因为张桂兰站着,罗圆圆觉着了不自然,她把自己的脚从小矮凳上挪开,有叫张桂兰坐下的意思。张桂兰却眼睛望着房屋西侧那条南北向的水泥路,好像李中天还没有走远,她正目送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
“你跟着中天,不会吃苦的!”张桂兰收回了目光。
罗圆圆终于忍不住了,要张桂兰坐到那小凳上。张桂兰就挪过那凳子,在罗圆圆的一侧坐了。
“我大儿子也是苦尽甘来啊。”张桂兰说,“这几年赚了些钱,可钱再多,我也不能让他乱来。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王达成,你熟悉他的事吗?”
罗圆圆点头,然后摇头,张桂兰就吃不准罗圆圆到底熟悉不熟悉王达成的事了,但她还是自顾自说了下去:“这王达成仗着自己有钱,就瞒着老婆在外面和一个姑娘住在了一起,你不能给人家名分,怎么能和人家住在一起呢?”
当然,自己的儿子目前是单身,可即使是单身,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就和人家姑娘住在一起呀。你如果要与人家住在一起,就要给人家名分,否则,到时你甩了人家姑娘,叫人家姑娘后半辈子怎么活?
张桂兰突然侧身抓住了罗圆圆的双手:“你能跟着中天来,就是看得起我们老李家!”又说,“我们老李家也要对得起你!”
罗圆圆觉得张桂兰的手掌十分暖和,她很温顺地让自己的两手摊放在张桂兰的双手里,继续听张桂兰说下去。
“我与中天爸要见见你爸妈,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把你们的婚事办了,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待在中天的身边!”
罗圆圆的双眼红了,一瞬间,里面有了湿漉漉的泪光。